东宫距离此处不远,太平不多时便被抬到了东宫。今天太子妃回府省亲,宫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清冷。她尚未下舆,便听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殿下,您不能再这样放纵太子妃了。”
太平抬眼望去,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朝李显长揖到底,声音中微带着几丝愤慨。
李显哈哈一笑,说是无妨。
老者面上的愤慨之色愈发明显,振振有词地说道:“今日太子归来,太子妃非但不在东宫迎接,反倒请旨回府省亲,简直是不将太子放在眼里,您身为东宫太子,后院却……”
李显沉下脸色,有些不满地说道:“太傅,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老者一噎,继而愤愤地说道:“老朽也教不了太子殿下许多。这样罢,今夜老朽就去同圣人请辞,从今往后,太子殿下也不用听老朽在耳旁唠叨了。”他说完,一拂袖子便走了。
李显摇了摇头,望着老者的背影说道:“但愿这回,阿耶不要再给我挑什么西席了。”
太平支颐望了李显片刻,忽然问他:“你就这样把太傅气走,不怕左右庶子上谏么?”
李显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我已经气走了许多个,也不在意这一个。妹妹,我年岁已经不小了,每天听人在耳旁训话,实在是烦躁得很……”
太平静静地望他片刻,又问道:“你该不会以为,太傅是阿耶请来教你诗书的罢?”
李显有些不在意地说道:“当然不只是为了教我诗书,还教我治国之策。但那些东西,我略翻一翻书就能明白,又何必听人在耳旁唠叨许多?妹妹你不晓得,他们实在是烦人得很……”
太平扶住额头,低低呻_吟一声。
太子太傅是当朝一品大员,能坐上这个位子的,又有哪一个是平庸之辈?太傅哪里是为了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治国之策,一个太傅就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啊……
她目光在李显身上转了两转,摇头叹息一声,忽然有了一种天意如此的感慨。
李显自然不知道太平心中所想,在书架子上扒拉两回,又抽出一卷帛书来。他将帛书递到太平跟前,又眼巴巴地望着她说道:“这是近两年东瀛扶桑国同大唐的往来记载。好妹妹,你就再帮哥哥一回罢。此事终了之后,哥哥定会好好谢一谢你。”
太平手持帛书翻看片刻,忽然低低叹息一声,道:“好罢,我应你便是。”
李显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在东宫里转了几下圈,又随手抓过一位侍从,命他将凤州的概况连同户部的收支文书一并取来。户部的东西太平不能动,但李显却能动。东西取来之后,他便一股脑儿塞到了太平手中,说是求太平替他想想办法,无论如何过了这一关再说。
太平连连摇头,暗自琢磨了两个距离长安城最近的大银矿,便允下了他的要求。
太平在东宫一番折腾,便已经过了正午。她今日早晨走得匆忙,不及用膳,此时便微微感觉到有些头昏眼花。东宫是有小厨房的,李显听说妹妹腹中饥饿,便又支使了两个人去下厨。但还没等辅食端上来,武后便派了一位女官过来传话,让他们两人到宣政殿中去。
李显心中有些惴惴,让太平再三保证会帮他的忙,才更加惴惴不安地和太平一起出了东宫。
从东宫前往宣政殿,路途亦不算遥远。太平和李显两个人乘着肩舆,不多时便到了宣政殿中。殿中空荡荡地没有几个人,连侍奉的宫娥侍女也早已经悄然退下。太平一瘸一拐地上前行礼过后,才发现身旁跪着的竟然是武承嗣。
在武承嗣的旁边,又跪着另一个人,却是多日不见的崔玄暐。
如今的崔玄暐还未曾发迹,也不是日后那个叱诧风云的博陵王。他安安分分地跪在一旁,身上穿着深绿色的官袍,似乎品阶不高。太平记得崔玄暐考中明经科后,便被塞到一个小角落里呆了很久,直到阿娘登基后才开始重用。
太平收回目光,又安安分分地道了一声天后万安。
武后唔了一声,指着武承嗣说道:“你先到旁边去,待会再来同我说明,这些天太子都去了哪里。崔玄暐,方才你同我说,兵部的库械已经不足了?”
崔玄暐垂首说道:“是。”
他略微停顿片刻,又转头望了太平一眼,才继续说道:“但启禀天后,微臣不过是库部的一介文官,其中的详细情形,实在是无从知晓。库械的详细用度和清单,或许只有行军在外的裴将军,还有从旁协助的王、杜、李诸位将军,才能略知一二。”
武后目光在崔玄暐身上停留片刻,渐渐地变得有些幽深:“裴行俭……”
她摇一摇头,道:“此事暂且搁置不议。既然库械不足,那就理当多添置一些才是。阿月,我听说你手中有一卷《天工开物》,可是真的?”
太平心中突地一跳,然后深深垂首答道:“回天后话,确有一卷《天工开物》不假。”
那卷天工开物,是她昨天早晨才拿出来,将上半卷交到崔湜手中的,没想到武后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侧头望了崔玄暐一眼,缓缓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一册完整的天工开物,递交到武后手中。
武后接过那卷书,从后往前翻了几页,目光停留在了写刀兵器械金银那几章上。她慢慢地翻看着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