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观察,从第二天清早就开了。
天刚蒙蒙亮,齐府的一扇偏僻的小门就开了。低调而隐秘地请进来一位戴着葛方巾,留着山羊胡子,八字眉,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大夫。
一个婆子引着他往西苑的石路去了。
这个就是张大夫。据说这是个名医――最重要的是嘴极严。
到了西苑,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婆子客气地引了张大夫进去。
张大夫到了西苑,被带到内室,几个强壮的婆子虎视眈眈。
林氏的院子里,从来是强壮的婆子多过丫鬟。
坐在那的林氏,照旧例,穿着色调暗沉的高领长沃,密封得脖子一点肌肤都不露。
张大夫进来时,她正按着巾子,轻轻地、十分克制地擦着雪白肌肤上的汗。
张大夫进来了。林氏只是瞥了他一眼,是她惯常的那种静静地,凉凉地神色。却一句话都没有。
只有林氏身旁的一个仆妇,笑着迎上前去:“麻烦张先生了,我家夫人的老毛病,您是知道的。”
张大夫拈着胡须:“好说。老规矩。”
几个仆妇互相看了眼,就轻车熟路地退了出去,退出了内室,站到了屏风后等着。
留夫人和一个男人在室内,这看起来是不妥当的。
然而这样已经十年了。她们都习惯了。作为全家都篡在府里的家生子,更不敢乱嚼舌头。
据说夫人的臆症只有近距离望闻问切,仔细把脉,才看得清。
老爷都不说什么,她们也就没什么好说。
内室,屏风后,
张大夫开始问起来:“夫人,您觉得头哪里疼呢?”
林氏不说话。
“舌头可伸出来看看?”
林氏依旧不回答。
“你有哪不舒服?”
林氏冷眼看着他。
“您脸色苍白,似乎热得过了。怕毁影响诊脉的效果,不如松一松领口先散散热?”
张大夫看着沉默的林氏,开始心猿意马,小眼睛里射出的目光不住往她封得彻底的领口看。
林氏终于开口了,她说:“我没病。”
张大夫笑了笑,山羊胡一抖一抖:“您说了不算。要诊了才知道。”说着就伸手要去摸上林氏长年缩在衣袖里,而雪白的手腕。
林氏把手袖着,丝毫不让他碰到,静静地看着他:“你当知道,齐子成――哼,那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让你一个男大夫进内室来?”
张大夫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假笑:“您说什么?”
她轻轻地笑了:“啊,齐子成说我是有病的。可是他也知道,我就是犯了病,也是看不上你这种的――大夫阁下。”
张大夫被激怒了。他倒竖起眉,盯着林氏,眯起眼,抖了抖山羊胡,加重语气:“夫人,您又犯臆症了。”
林氏像落叶一样,轻飘飘地啊了一声,竟然忧郁又凉丝丝地冷笑:“齐子成不就等着这个结果吗?大夫,这十年,您总是――总是我家老爷的知音。”
隐身在屏风里的猴子,看着张大夫又一次怒气冲冲地出门了,临出内室,要见几个仆妇了,他才迅速换了一张忧愁的脸:“唉,夫人的臆症又重了。我开些药,再吃吧,能稍稍压抑几天。”
几个仆妇连忙送他出去。
齐老爷听了张大夫的诊断,长出一口气,带着隐隐的、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满意:“果然……果然是臆症又重了。亏她还整日说自己没病。”
“来人――重谢张大夫,果然是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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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萱这天起来,一摸枕头――发现猴儿簪又不见了。
猴子准是又跑到了府里哪里去发呆瞎混。
因为久久不见它出过事,它又从不离开齐府,因此齐萱暂且并不担心它。
她想到的另一件要命的事――是今天又到了去向林氏请安的日子。
这简直是折磨。
幸而她昨天刚发了病,今天请张大夫来看,要折腾大半天。所以自己可以到黄昏再去西苑。
齐萱想了一通,还是爬起来整妆,不情不愿地打理自己。准备先读一会书,挨到快中午再去。
慢慢地,书翻了一遍,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又听说那大夫已经走了,齐萱才不情愿地去往西苑。
她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常人不易察觉的哎哟声――是猴子!
它居然跑到林氏的居所来了。齐萱偷偷往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狠瞪了一眼,转身恭恭敬敬面向林氏:“女儿给母亲请安。”
今天林氏却没有再说什么挖眼睛的疯话。她只是说:“好孩子。过来――我看看从江南回来,可瘦了没有。”
齐萱低着头,慢慢磨蹭到她跟前。
林氏正要说话,内室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一股发臭的药味涌进来,一个高大的仆妇端着一碗还发着热气的药,低眉道:“夫人,您该吃药了。”
林氏蹙着眉,淡淡道:“放一边罢。”
仆妇恭顺道:“老爷说,一定要看着您喝完。”
林氏忧郁的捂着嘴咳了一声,喘出气来,才说:“屋里这样,哪有倒药的地方呢?”
仆妇不为所动:“您喝着。”
林氏蹙着眉,叹了口气,端起碗,还是以袖掩着,一口喝尽了。
仆妇这才恭敬地要退出去了。
林氏却叫住她:“将我的那盆花拿来。”
“哪盆?”
“墙角那盆。”
“夫人,可是,那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