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打开折扇,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折扇。
折扇上的女子,一个温柔如水,眉眼如画,一个娇俏可人,眼神灵慧。
谢梵烟慢慢拭去折扇上的灰尘。
拿在手里,宛如梦回,时光婉约。
泪,氤氲了时光,薄染了扇上笑靥。
一滴又一滴,砸在过往的时光里。
为什么,最后都变成了这幅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都成了不讨人喜欢的模样。
你爱的,你不爱的,都不喜欢你。
夹缝求生,要的不过是一个生。
真的不多,真的不多。
若你还能陪在我身边多好,姐姐。
许多过往,忽然之间,历历在目。
被付青彤引诱私奔,奔者为妾,父亲以我为耻辱,是姐姐你一力操办,定下了我的终身,逼的梁国公府明媒正娶,第二日更是带着世子爷来梁国公府立威,让府里上下不敢小瞧了我。
被害流产,你抱着我哭,劝与付青彤和离,和离了还可再嫁,再嫁不攀名门望族,寻常人家温厚有才的夫君便好,还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我们尚且青涩年幼,勾勒未来夫君的模样时候,姐姐曾说过同样的话。只求一人,只求那人只饮你一瓢。
可我偏偏不死心。
直到家庙度日如年,日日盼你,却不想再不曾姐妹相聚,前世今生!
折扇上两张无忧的笑脸,被泪水氤氲模糊。
谢梵烟跪坐在地上,闭眼,仿佛那双身影还在。
用袖子沾干了泪,谢梵烟睁开眼,依然是形单影只。
姐姐,瞧我,我是那个活下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抱怨。
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与你同在。
我便是你,我便是你!
谢梵烟努力笑着,手一拢便要合起折扇。
然而目光却在折扇上停止了,惊愕惊奇。
因为折扇上,密密麻麻的出现了一段话,影影绰绰。
谢梵烟将眼睛凑近,仔细看,一字不敢错漏。
“阿煜,你又哭了是不?你若看到这段话,定是你哭了。不哭,阿煜,最后听姐姐的话。我走上这条路,不甘不愿,却再没有选择,如今再往回看,我也本有幸福的可能,可惜一时心软,救下一人,却从此风波不断,祸事连连,到如今,走投无路,你且记一句,好生活着,莫寻姐姐死因。那日应当近了,我已有预感,不知他可难过,让他莫要难过。
阿煜,你记得我们从前定的密语么?”
这是姐姐的话,一行行读罢,那身影仿佛自折扇中悠悠而出,语调神情犹在耳边。不,那已是自己的身影了。
谢梵烟看罢,心里惑极痛极哀极怒极,虽然并不清楚这一句句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姐姐的那一杯毒酒是多么的不甘不愿。
谢梵烟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折扇上的字迹随着水迹慢慢蒸发,直至消失。折扇上重现两个少女的笑靥。
谢梵烟拿起桌上的茶盏,小心倾倒出些微剩的茶水,字迹重显,谢梵烟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
直到字迹再次消失,才将折扇收在怀里,认真想这件事。
姐姐无疑是聪慧的,直到她若身死,妹妹必会去,去,则还会帮她收拾遗物,见到旧物,睹物思情,自会流泪,而泪湿则字现,便会发现这段话。
这是姐姐留给妹妹最后的话。
偶然中的必然,一环扣一环,少了一环,这段话都不会显迹。
可是,为什么呢?
不过算是一封私密的信,一份遗书。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看看里面的内容,似乎无不可告人之处。
仔细理了理思路,一是说姐姐是被逼而死,不甘不愿,死而有憾。二是说本能幸福,却错救了一人,是说与姐夫么?那时世子对姐姐那般好。脂容脂玉说是姐姐冷待了世子,世子如今才是这般。那么错救一人,祸事连连,便是对世子陈瑾瑜冷淡的原因么?错救了谁?又有哪些祸事?姐姐不是被蕊珠公主逼死的么?是另有他因?
与那殿下有关么?殿下是蕊珠公主么?
三是说姐姐被逼自尽,并非甘愿,因为她说那日应当近了,便是感觉到有人想迫于她,走投无路。
最后,让他莫难过,是谁?
谢梵烟想起一个身影,心里一痛,直觉姐姐最后牵念的定是此人,陈瑾瑜。
因为每次看到陈瑾瑜,内心总会衍生出许多温柔情绪,温柔中又带着酸涩和疼痛。这是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感知。
陈瑾瑜在这颗心中,从来是特别的存在。
只是,为何陈瑾瑜会变成这般,独宠丘漓月,冷落并蒂苑?
谢梵烟闭眼,再想了一遍内容。
怎么看,这都是一封寻常的家书,除了最后一句。
你还记得我们从前定的密语么?
密语?
记忆悠悠,回到儿时的青葱。
那还是相互拥抱而眠的姐妹,在黑暗的夜里,对黑暗原始的恐惧。
每天上床前总会有一段幼稚而十分特别的对话。
“冰糖葫芦,种在山上,山上有寺,秃驴草帽。”
这样没有任何内容的对话之所以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是因为这有识别身份的作用。
姐姐说前半句,妹妹要对出下半句。
这样便可以让惧怕黑暗神灵鬼怪的姐妹俩确认每晚同床共枕的是真正的彼此,而不是妖魔鬼怪变的。
那时候因为喜欢冰糖葫芦,总希望山上种的不是树,而是冰糖葫芦。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