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青春校园>鹞子翻身>第九十五章
画的文人在沉思在打腹稿。她舀出一碗米,倒掉一点,想想倒得太多了,又添上一把,再想想添得又多了,再倒掉两把。“今天多吃明天就没的吃了。”本来淘米的程序有三道,现在,省去了两道。米在水里淘得多了,包在米上的“油”就被水吃了,怎么舍得?到后来,她连一次都不淘就直接倒进锅里加上水煮粥。她相信,问都不用问,别家的女主人也是这样做的。凤凰河边的码头上早就不见淘米的妇女们的身影了。除非像槐树家的那种不懂过日子的傻婆子才去凤凰河淘米。但是,恐怕她也不是真的要去淘米。她就不懂包在米外层的像粉一样的东西也是有营养的?她是为了想在人前显示她的身段才故意拎着只装了二两米的淘箩摆着屁股扭扭摆摆地去码头走一趟。

徐雪森说,人不干活也得吃饭,吃了饭就得干活。上辈子传下来的话说,人勤地不懒。田地是有灵性的。多侍弄田地,她会以丰产回报耕种人。在徐雪森的指点,唐弭天天安排下田的活计。可是,越是下田勤了,肚子饿得就越快,吃的就越多。吃下肚皮的稀粥连人影都照得出,哪承受得了肩膀上沉重的担子?偷懒、磨洋工、打折扣就成了家常,原本一天的活计,现在干上三天都完成不了,于是,就有干不完的活,工分的值就被稀释。

徐雪森对前来讨办法的唐弭等生产队长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要想田里丰产,还得要多施农家肥。人吃的是稀粥,拉出的屎就不多而且都不臭,肥效就大大降低。怎么办?补种红花蓈(西村地区对红花草或曰紫云英的称呼)。红花蓈是最好的绿肥。于是,西桥大队不少的生产队就组织社员开垦荒地补种红花蓈。西村砖瓦厂的“土高炉”拆了,土地闲置,迟迟不复工,又无人管理,徐雪森让唐弭组织人开垦出来补种了胡萝卜和红花蓈。要想有回报,就得先付出,就得干活。活计多了,自然要多吃饭,口粮缺得就更快。

西村的春荒比预想的要来得早。田里的麦子刚开始抽穗,突然而至的特大冰雹又把新希望抛到九霄云天。不大会过日子的人家的米缸快要朝天了,等不到新麦上场,等不到新麦的希望,急得直发愁。人没法学习某些动物不吃不喝“冬眠”一段时间,不能挨饿到田里长出新的粮食。眼前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人们便把眼睛盯住刚刚透青的指望她给他们带来更多食粮的绿肥红花蓈和尚为长出萝卜的萝卜缨(萝卜上部的叶)。对着明抢暗偷红花蓈的社员,徐雪森最初还站在田埂上大声疾呼:“你们这是竭泽而渔啊!”可是,饥民如同败兵,如同洪水,他阻止不了,也不忍心阻止。喊过此话,他自己饿得一阵晕眩。不喊了,再喊也是哽咽的声。

是成年人都懂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常识。可是,在西村,这个常识被西村的穷妇们颠覆了。她们不用一粒米照样做出能够撑饱肚皮的饭菜来。西邨娘就是其中的一个。最初是用红花蓈加进少许米烧成像喂猪的咸菜粥,为了调胃口,更因为是米快没了,她改了,把洗净的红花蓈放进开水锅里氽熟,然后捞出来剁碎,加进盐拌匀,搓成幼童拳头大小的团,然后放在装着麸皮或砻糠的碗里滚一遍成了菜糰子,再把包裹着麸皮或砻糠的红花蓈菜糰子放到蒸笼里蒸透。尽管糠菜粗糙,但是,西庄、西圃、西园还是抢着吃。西邨和父亲徐雪森都等她们吃完了才开始吃。

饥荒造就了巧妇。巧妇帮助饥饿的人度过饥荒。

可是,没过几天,胡萝卜拔光了,红花蓈也被割光了,连用砻糠或麸皮包裹的红花蓈团子都吃不上了,人们只得把眼光盯住了野菜。田埂上、沟渠边、河滩涂、乱坟岗的马兰、荠菜等等可以食用的野菜也被采光了,留下光秃秃的泥土。还有什么能填肚子的?猪草、牛草、羊草。猪、牛和羊能吃的草,就说明没有毒,人就能吃。吃猪、牛和羊吃的草。可是,他们不懂,人的祖先遗传给他们后代的肚子毕竟不是用来消化野草的,偶尔吃一顿问题不大,吃多了,没一星点粮食润滑,肚子就罢了工,就发生了故障,就生出各种各样奇怪的毛病来。宋树根瘫在家里难得动弹,六叔公宋襄银年高行动不便,消化更加困难,先是拉屎困难(便秘),到最后两人一前一后活活地憋死了。但是,宋小六不同意这样的结论,他说他父亲是为了把野草省给他吃而绝食饿死的。在送宋树根下葬的时候,宋小六不用别人帮忙,一个人就把他父亲抱了起来,用竹席卷包尸体。宋树根早已瘦得皮包骨头身轻如灯草了。六叔公宋襄银临死前他对宋五叔说,他活这辈子到如今才弄明白了“寅吃卯粮”这句老话的后果。如果不是敞开肚皮吃大锅饭把子孙粮都吃光了,他或许还能多活几年。这是他以前在大食堂大吃大喝所遭的报应。徐雪森操办了六叔公宋襄银的葬礼。没有吹吹打打的送殡仪式,没有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只有徐雪森和宋五叔抬一具薄皮棺材。西村东北角的乱坟岗又多了一座新坟。作为酬谢,宋五叔请徐雪森吃了一顿用豆饼渣掺菜边皮烧的咸粥。

宋树根和宋襄银死后不久,一种奇怪的病在西村蔓延。患病者全身浮肿,皮肤表面发光发亮,用手指一按,立即生出一个凹坑。患者自觉四肢无力,头昏目眩,别说下田干活,连走路的勇气都没有了。有的肚子肿胀,像怀孕七个月的孕妇;有的生育期妇女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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