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星亦无风,纵使薄纱在身仍旧汗水淋漓。
戚氏拧了条用深井水浸湿的帕子给花羞擦脸,边商量:“明儿叫阿鲁去买些冰。”
花羞嗯了声,懒懒的从贵妃榻上起来,目光垂落,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片茉莉落瓣,放在鼻下嗅了嗅,馨香侵入肺腑,感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戚氏看看她手中的花瓣笑了:“陆放翁写的是梅不是萼绿君。”
花羞讶然:“您老何时也懂诗词了?居然还记得这一首。”
戚氏羞赧的连连摆手:“臊死我了,我哪里懂诗词,不过整日家在你身边,耳濡目染,记住几首罢了。”
花羞若有所思的凝神半晌,忽而道:“娥眉、翠黛也是整日家在我身边,您老说她们的脾气秉性会不会像我?”
戚氏摇头:“难说,娥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翠黛却伶牙俐齿,总归不是一个爹娘生养的。”
花羞面上恹恹的,是啊,若是一个爹娘生养的,该不会喜欢姊妹的男人。
转头又觉不对,南唐李后主不也是有大周后和小周后姊妹两个,更远些,娥皇、女英姊妹也是同嫁帝舜。
叹罢朝外面喊了声“娥眉”。
杜鹃进来禀报:“夫人,娥眉姐姐往后花园去了。”
花羞眉头微蹙,这个时辰天黑压压的,她去后花园作何?且她一向胆小,别是怕我逼迫她嫁给李奎而寻短见。
这样一想心就惶惶然不安,急忙唤翠黛。
青鸾又进来报:“禀夫人,翠黛姐姐出府去了。”
欸!花羞更加惊讶,眼看一更快过,翠黛离府去做什么?问青鸾,却是摇头不知,遂喊来小厮阿鲁询问翠黛的行踪,仍旧没有答案,再让阿鲁去问负责门子的老宋,少顷便转回来,说老宋只见翠黛离府,并不晓得她去哪里。
一个娥眉奇奇怪怪,另个翠黛神出鬼没,两姊妹必定有事瞒着自己,花羞吩咐阿鲁上街去寻翠黛,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家,白日里上街都时常招来登徒子的调戏,更别说晚上,又喊戚氏陪着自己去后花园找娥眉,之所以没有让杜鹃、青鸾陪着,是感觉娥眉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想被他人窥见。
戚氏一手提着纱灯,另只手挽着花羞的胳膊,沿着细碎的石子铺成的小路来到了后花园,虽然别院夜里各处灯火通明,但后花园晚上是禁足之地,也就没有放置灯火照明,因此从月亮门处往里看,黑黝黝如同一头猛兽,唯有阵阵无风而自来的花香,才让人惊惧的心略做平静。
“要不要喊人?”戚氏问,没打算喊娥眉是想看看她究竟在作何。
不谋而同,花羞亦是这种想法,于是摇头:“进去寻她罢。”
一路脚步轻轻,过了芍药圃又过了鱼戏池,夜色依稀能视物,皆没发现娥眉的踪影,又过了莲塘和翠竹轩,仍旧不见人,花羞心就悬了起来,真怕娥眉发生不虞之事。
“该不会投了赏心湖?”戚氏也不安起来,娥眉拒绝李奎她也是知道的,复道:“好端端的花园多种些花草不好么,偏就弄这么些劳什子,又是鱼戏池又是赏心湖又是莲塘的。”
她一说,花羞顿时元神出窍方寸大乱,止不住大喊:“娥眉!”
戚氏随之也喊:“姑娘!”
接连五六声过后,没传来娥眉的回应倒传来翠黛的回声:“夫人,奶娘,我们在这里!”
戚氏大惊:“娥眉走火入魔了不成,说话都似翠黛。”
听见翠黛的回声花羞已经放心,笑道:“您老糊涂,分明是翠黛。”
戚氏满心不懂:“翠黛不是出府去了么?”
花羞脚步匆匆奔声音而去,边道:“从前我说我爹做事不会绕弯子,现下您脑子也不会绕弯子,你们真是一对,她出府就不会再回来,老宋老眼昏花说不准就没看见,另外,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或许从外面的大树爬上进入后花园也未可知。”
花羞一分析,戚氏才恍然大悟的,回想刚刚花羞说的“你们真是一对”,腾的脸就红了,心里,却无比甜蜜。
三步并作两步循声找到娥眉、翠黛,却见这样的一幕:赏心湖边疯长的红蓼处跪着娥眉,一盏风灯挂在横出的柳树枝上,翠黛叉腰站在她面前,凶神恶煞,噬人一般。
花羞见状忙赶上去问:“这是怎么了?先前在侯府没来由的吵了起来,也才好了一两天而已,又吵。”
戚氏已经拉起地上跪着的娥眉,边拍打她裙摆上的泥土。
翠黛指着脑袋垂的低低的娥眉道:“非是我欺负她,你问她都做了什么。”
没等娥眉回答,自己又续道:“她竟然弄些歪门邪道,咒夫人死。”
花羞僵住……半晌醒过来似的,惊得身子踉跄,继而呵斥:“一派胡言!”
翠黛拾起地上丢着的一个用菖蒲扎成的人偶给她看:“针针刺在心口,我说怎么最近夫人你心口老是痛,都是这贱人作恶,用巫术咒你死。”
坊间传说的这种术法花羞听闻过,却是第一次得见,伸手想接那人偶,才碰到却仿佛被火灼烧了般缩了回来,不过一撮草,因为被赋予某种意义,也就变得可怕,她脸色惨白,脑袋拼命的摇:“我不信娥眉会这样做。”
翠黛急了:“人证物证俱在,夫人你太过菩萨心肠。”
花羞仍旧非常笃定的道:“我就是不信,娥眉八岁跟了我,名义上是主仆,感情上是姊妹,若我死了她会痛死,她怎么可以咒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