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一毛醒来,只见日头已上三杆,洗漱之后走出房间,只见木桌之上放着一碗蒸红薯,几个白面饼,也不见那婆婆和姜军的影子,王一毛拿了两个红薯走出屋外,远远只见那婆婆和姜军在河边植树。
王一毛拿着红薯边跑边往嘴里塞去,走到两人跟前,只见姜军一手拄着一根竹子做的拐杖,一手扶着树苗,那树苗生机盎然,分不清是杉树还是松树,那婆婆正一锹一锹地往树坑之中填土。
“婆婆,不,师傅,这松树长得真好,一定能活!”王一毛嘴里塞满红薯,含糊的说到。
姜军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转过头去,悄悄滴下两行热泪。
那婆婆呵呵笑着,说到:“傻孩子,这是冷杉,这冷杉生长的速度极慢,生性喜欢阴凉,极为适合在这逍遥河谷中生长,这里本是一片焦土沙砾,几十年来我一草一木的培植,终于有了现在的气象,真是不容易。”
说话间,那婆婆又往第二个树坑中放下树苗,此时只见她从掌心清气翻腾,聚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内丹,手掌轻抚之后,那内丹绕着树苗盘旋不止,整棵树苗立刻显得神采奕奕起来,那内丹也化作一团白气,慢慢消散在空气当中,桑婆婆也不以为意,招呼姜军扶好树苗,开始填土。
王一毛看见此幕,惊呼道:“婆婆,不,师傅,你怎能用内丹培植树苗?这样一来岂不有损天元?”
那婆婆擦擦头上的汗水,笑道:“一命呜呼之后,这内丹也就自动化了,何不趁着一息尚存,用它做些好事,你们看这满满一座山谷的花草树木,都是我用内丹养育起来的,要不然这原本光秃秃的沙滩地能如此锦绣?”
王一毛见她虚弱至极,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铁锹,那婆婆心满意足,坐在一旁徐徐的说到:“姜军,一毛,婆婆我油灯且尽,也没有什么高深的道术密要传授给你们,不过做人的道理我倒是有些话要说,你们说说看,修真问道,修真问道,这个道指的是什么?”
姜军挠挠头,试探的问道:“是长生?成仙?我。。。。。。”
王一毛想起自己的师傅画中仙所作所为,开口问道:“婆婆,我的首位恩师画中仙宁愿放弃长生,放弃羽化成仙的机会,偏偏自己去守护一个什么混沌?我当时好像明白,但是现在却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那婆婆脸色变为严肃,开口道:“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道家讲究风轻云淡,飘逸潇洒,可是婆婆我数十年孤苦伶仃,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唉~也是执念甚深,我和那画中仙何尝不是一样的人。”
王一毛和姜军见触及了师傅的伤心之处,都不敢说话。
那婆婆惨然一笑,说到:“我数十年的感悟,现在说给你们,你俩看眼前这树苗,郁郁葱葱,生机无限,倘若过几日我死掉了,不是还有我栽种的树苗留在这里么,再过几十年,这树苗变得高大挺拔,又会生出千千万万的小树苗,这不是我的一部分么。婆婆养的鸡儿、猫儿不都是活生生的命么,就连那封门村的鬼怪,师傅和它们相处的久了,它们也不乏善心之举,难道这些不是生命么?对比那些祸乱人世、背信弃义的人,这些妖怪做事坦荡、爱恨分明,那个更接近我们修真之人寻找的大道呢?我也搞不明白,所以我害怕江湖,我宁愿一生孤苦伶仃的隐居在这幽静的山谷之中,宁愿和那些鬼怪呆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人接触,因为最可怕的——是人心。”
姜军和王一毛见她说了这么多,年幼的心里不觉长大了许多,阳光温暖,照在师徒三人身上,仿佛拥有世上所有的热爱。
此后几日里,那婆婆指导姜军修习曲谱,她本身用的是古筝,此时将曲调改由姜军用鼓声表现,颇费了一番功夫,只是这姜军自幼研习音律,兴趣也强,稍加点拨便融会贯通,几日之间就将“止战五曲”研习的通透,说来也怪,这“止战五曲”分明都是描绘战斗的歌曲,却被归总冠名为“止战”,想必是想用惨烈激昂的战斗来告诫人民不要争斗之意。
王一毛则安心打坐静修,这河谷之中真气浓厚,几日之间他功力也有了恢复,那婆婆也不时指点一些安气凝神的法门要诀,王一毛慢慢也能一坐几个时辰了。
只是这桑婆婆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竟然起不了身,难道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大限已到?那婆婆的虽然虚弱,但是神态安详,举止自若,王一毛和姜军则揪心不已。
到了晚上,那婆婆躺在床上,王一毛和姜军在床前忙着端茶倒水,那婆婆止住他们,忽然自己坐起,王一毛和姜军见她脸庞红润,神采斐然,惊喜的以为她终于好转,只见那婆婆整理好衣装,端坐在竹床之上,双手平放于胸前,口中声音朗朗作响:“姜军,王一毛,吾死之后,了无所遗,唯贱躯一具,汝等可焚之成灰,置于松柏之下,权为吾坟!此即吾之遗训,汝等好自为之!”
王一毛和姜军尽皆跪倒在床前,泣不成声。
那婆婆口中随口说道:“生前妄乱忧,已后亦无愁,混沌阴阳事,凡人得几秋!”言罢闭目而逝。
姜军和王一毛哭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