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脚步不停,又朝前走了半步,“你知道的,她是谁,告诉我,我便离开。”
于美人摇头的频率忽然慢下来,听到朝夕要离开的话她忽然松了口气似的,眉头一皱,开始认真回忆起来,她甚至缓缓转头看着朝夕,“那一年……秋猎……你本不会死的……是她……那是世上最厉害的毒……万金……不,万金也求不得……”
于美人看着朝夕的脸,仿佛真的将她当做了庄姬,她陷入回忆之中,眼底又是凄凉又是绝望,“我第一次……第一次知道这宫里……的人多可怕……”
于美人说话之时断断续续,她本看着朝夕害怕极了,此刻却又忽然不怕了,反而又将目光往朝夕身后扫去,好似在小心翼翼的寻找那个让她最害怕的人,而她目光没有焦距,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晃了一圈,又看向了朝夕。
“现在……现在是我要死了……是我要死了……”
话锋一转,她忽然又说自己要死了,朝夕眉心微蹙,停下的脚步又继续迈起来,于美人见她朝自己走来,面容又满是畏惧的扭曲起来,她费劲的反身想要往前爬,可到底只挪动了半分,朝夕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似乎想直接走到于美人的身边去。
“摇光公主这是在做什么?于美人又是怎么了?”
一片寂静之中,当先说话的却是凤垣,他是公子,是可以跟在头船的,因此他一直跟在凤钦的身边,有凤钦在,他本不该逾越插嘴,可这会儿他却委实是忍不住了,他一开口,一直压着性子的凤钦也忽然回过神来,他看向朝夕,眼底满是焦灼。
“朝夕你在说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朝夕知道她问不下去了,脚步随之也停了,她抿了抿唇,忽然一个回身朝凤钦的方向跪了下来,头一低,语声万分沉痛的道,“父王,于美人大抵是疯了,可她说的话却并非疯话,父王,母后当年之死另有隐情,父王,母后当年乃是被害而亡!”
凤钦双眸园睁,一愣之后猛地后退了一步,他听着这二人对话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可朝夕当着这么多人面下跪苦诉,却是让他不得不此时此刻便面对,唇角紧抿一下,凤钦看了看远处的于美人又看了看跪着的朝夕,面露犹豫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
场面一片寂静,虽然已经猜到,可已故王后乃是被害而死的结论还是叫众人震撼不已,庄姬已经死了十三年,若她当真是被害而死,这十三年岂非死不瞑目?
没有人敢接话,可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漫无边际的怀疑,而这怀疑首当其冲便指向了一个人,人群之中,段锦衣背脊挺的笔直,她看着跪地的少女,也是第一次对这个向来少言回宫以来更低调行事的摇光公主生出了寒栗之感,再看向于美人,她知道于美人大抵是真的疯了,可她更知道,这疯子的疯话已有三分入了众人之心。
“于妹妹想来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一时失控了,王上有所不知,适才被困船舱之时于妹妹的言行便已经有些癫狂,她似乎一直觉得有人要害她,还非说今日事故乃是因果报应。”唯一敢说话的是孙岑,她煞白着脸,同样狼狈羸弱,可她的话让凤钦脑中的混乱减少了些,而孙岑要说的自然不止这些,看了看于美人,她语气忽然悠远起来。
“于妹妹虽然有些失态,可她倒是记得清楚,庄姬王后去世正是因为秋猎之后的那一场大病,彼时王上为此废了不少功夫,后来王后还是……还是香消玉殒……若于妹妹是信口胡诌的,倒不至于如此害怕‘庄姬’。”孙岑看向跪地的朝夕,眉头忽然又一皱,“且她口口声声不要害她,想来是真的害怕,由此可见当年的确有些事我们不知道,而于妹妹,必定知道些什么,王上,您为庄姬王后之死遗憾这么多年,若这其中真有隐情……”
孙岑说话似乎是点到即止,可她的话已足够说明情况,若信口胡诌,偏偏于美人还记得过去之事,而她的害怕众人更是亲眼所见,若是心中无愧,她这害怕又是从何说起?
可若是这般,那庄姬之死便是真有隐情了,庄姬死了十三年,现如今能记得她的还有几人?可她毕竟是从前的帝国公主,是蜀国的王后,一国之后却被人暗害而死,此间不光是庄姬的冤屈,还有王室的耻辱,而今日当着商玦和姬无垢的面,当着整个蜀国权贵的面,凤钦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若连自己王后的公道都无所作为,他何以为君王?!
更何况,少年夫妻结发同心,当年他对庄姬是真的上了心。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凤钦似乎是痛极怒极,半晌只憋出这几句,看着仍然跪地的朝夕,他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更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场春日宴竟然能生出如此多的波澜,闭了闭眼,再睁眸之时凤钦仿佛又老了一岁,“将于美人待下去,此事孤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又看向朝夕,“你快起来,若不是这一场变故,孤还不知这期间竟然有隐情,你放心,孤知道你的心思,若当年之事是真,孤绝不姑息!”
朝夕牙关紧咬,孤零零的跪在甲板上看起来好不可怜,瞬时能叫人忘了片刻之前那个三步一问冷眼含笑的朝夕,凤钦刚说完,商玦便朝朝夕走了过去。
婚约已昭告天下,商玦可正大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