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日李氏从白瑶的住处回去的时候,看着很不像是母女久别重逢的欢喜,倒颇有几分郁郁。
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白琅正与秦念坐着闲话,听闻此事,不由面色有些惊奇:“怎么?”
秦念在一边儿点茶的手却半分不颤,气息也屏着,待得茶面上浮起一朵莲花,方捧了给白琅,道:“阿瑶身子重了,脾气不比以往,若是说话之间冲撞了,怕也是有的。”
白琅抿了一口茶,道:“你的手艺到底还是不错的,只要不……”
他没说出下半句,眉心便蹙成了一团,奈何仪态最是重要,半晌方勉强将口中的茶咽下去,道:“这是又添了什么东西?酸得要人命!还是后味儿里酸……”
秦念也不避讳,便取了他的茶盏,也饮了一口,却自如道:“我觉得这点儿酸甜恰到好处啊!哪里有那般难忍……罢了,下一回为郎君烹茶,便只用姜盐,再不加旁的了,省得郎君这样不快!”
白琅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一阵子方道:“这样喜欢酸的,多半是个儿郎子。”
秦念咯咯笑了,道:“儿郎子不是最好了么?”
白琅点头称是,却又岔回原先的话,道:“我看阿瑶不会在言语上冲撞她生母的。”
秦念自然也知晓方才那一句话搪塞不住白琅,便道:“又或者是我最近教训阿瑶太狠,她变得太多,李阿母看着生疏了吧……”
白琅便道:“生疏了才好。阿瑶本就该是像你这般行止才是。”
秦念咯咯笑了,白琅也跟着笑。夫妇二人都十分知晓这一句话背后的真相——秦念当着众人的行止当然有规矩,那是裴夫人亲手教养的,细致到洗过了手应当以怎样的动作接过婢子递来的素绫,着急的时候应该以怎样的步速前行,都是世家大族正宗嫡女才有的风仪。用这样的法子来教白瑶,便是秦念有意宽泛许多,也将白瑶带出了几分韵味了。但若是论及秦念做下的事儿么……
一刀捅了前夫也好,千里迢迢去边关也好,哪一桩拿出来说清楚,都是能把夫子们气得倒仰的。难为白琅一个在书房中堆满了经史子集的人能忍得了她。想来,白琅也只想叫白瑶学学秦念的做派,却不想将白瑶也变成秦念这般强悍。
到底秦念强悍有翼国公府和自己的美貌撑着,白瑶若是强悍了,便要成了个笑话。
秦念也知道这个,是故日间与白瑶说话,句句都提点她女孩儿家要忠顺才好——若是嫁了不如自己的人家,随你如何折腾,夫家都是不敢管的。可若是想嫁个好郎君,自己的行止便须得先端正了。白瑶心思虽然如吹火筒里的豆子一般明了简单,但秦念将话挑明了说,又哪里有不懂的道理?
如今,白瑶是真被秦念教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人若是连着一个多月都做同样的事,便会成了习惯,什么事情一旦成了习惯,便不好改了。如今白瑶便是见得母亲回来想亲近,只怕也要循着秦念“贵女当无大喜无大怒,举手投足可快不可急,言笑话语可凉不可冲”的教诲来……
这样待别人自然是妥帖无妨的,待生母……却十足见了生分。
李氏既然是阴着脸走的,那么很明显,白瑶一定对她“讲了规矩”。而碰上这样的事情,李氏又能如何呢?她总不能说白瑶就该没规矩吧,便是再郁气,也总得自己忍了。
想来,李氏是有些悲哀的,但这一份子倒霉,却也是因了李氏自己的心气而起——若是李氏没那么高的心气,不奢求府上的小娘子对她这婢子出身的生母言听计从,不生出用白瑶的孩儿抢去秦念孩儿嫡长子地位的鬼主意,秦念自然不会同她过不去。若是她从今日起消停了,老老实实守着她的院子等养老,秦念也能容她享受该她的富贵。
但人心只会不知足,又有谁能把曾经拥有过的好光景真看做过眼云烟的?李氏若真是看到了白瑶的“规矩”便知晓进退的人物,便一定不会闹出“掌掴小娘子”的一场来了。
那是和李氏第一次去白瑶那里隔了多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午间,外头正飘飘扬扬地下着雪,安静得很。白琅不当值,便在秦念房里歇息,秦念却并不睡。正快要到了年关,白琅的职田,府上的庄子,都该给她送上今年的分例了。依着她与白家大伯娘郑氏的说法,今年还要多给族中一份。
只是现下秦念虽然翻着账册有些忙,心中却半点儿都不慌。李氏去那别业之中的几个月,她也差遣人盘点了府中的资产,算来李氏贪墨的大概还有多半放在府中,并不曾弄出去。占了这一笔,便是一年交清过往十多年的欠账,也不甚为难。
只可怜李氏同个老鼠一般,费心巴力地折腾许久,终于弄到一笔资产,最终却是为人作嫁衣裳。秦念心中默叹一句,合上账册,站起身来,将手抚住小腹——她的孩儿会动,有时候隔着肚腹,甚至能看到小小手足的形状,实在是可爱极了。算来她是三月底有了这金贵小东西的,再有个四五十天,他就该出来了。
人家妇人有孕在身,颇有害酸犯呕,腿足麻木,睡眠易惊等诸般苦楚的,她这孩儿却极乖巧——是像他阿爷罢?
秦念想着,便走去榻边。白琅正歇晌,睡得挺沉,到底是昨夜轮岗,一夜未睡的。秦念也不吵他,只在榻边垂腿坐了,看着他颜面——白琅长得当真俊美,若是她身子里的这个长得也像阿爷,便再好不过了。
可正是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