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龙门阵
二、同仇敌忾
摆龙门阵时，宗陵能在大家面前吹的就是他当过兵，晓得一些战争的事。但他一般不当着老黄牛的面吹，倒不全是因为老黄牛当兵比他早了十多年，资格比他老。大家都晓得老黄牛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这个和平年代的兵没法比。用王有才的话说，人家老黄牛在战壕里站着屙尿时，你跟老子才刚换下开裆裤。
宗陵是1963年当兵的，那时候正是美国人支持的南越政权和中苏支持的北越政权打得闹热的年代。1964年美国人搞了一个北部湾事件，开始对北越的重要目标进行轰炸，到1965年美国人的地面部队也进入越南作战。像当年帮助朝鲜一样，中国又派出部队进入越南北方，帮助越南人抗击美国。
有一次在江边摆龙门阵时，宗陵说，他要是不复员的话，肯定也去越南了，因为他曾经所在的部队已经调到云南前线，越过边境线帮助越南人打美国佬。宗陵说，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混上一个排长或连长干干，那就是干部了，穿四个兜兜的军服，以后就可以转业到城市工作。
不料此番话被坐在一旁抽烟的老黄牛听见了，铜烟竿头在鹅卵石上敲得当当响，冷笑一声：
“你小子尽想球好事，你以为那美国佬好惹？当排长？没等你小子当上球排长就先被打死球。”
宗陵忙笑着说：“是哇，后来听说去的都是高炮部队，保卫北越的一些重要目标，帮着打美国人的飞机，死了不少人哇。有战友说，美国人的飞机一排一排地过来，像画着格子似地扔炸弹，一个炸弹坑比篮球场还大哇。”
老黄牛这次没有接话，接着抽他的烟，只是在旁边哼了一声：“老子不是听说，老子是亲身领教过。当年美国人的飞机在朝鲜也是凶得很，压得我们趴在地上抬不起头。”他心里想的是：跟一些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你是没法跟他们说清战争有多恼火。他们根本想象不到战争跟老子有多残酷。就像这金沙江，没有在江中游过泳的人，你跟他说不清江水有多凶险。
王有才把烟屁股一丢，不屑地说：“宗陵，你小子就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你就麻老子没有当过兵，你不也是听人说的嘛。建国，他是不是又在瞎****吹牛？”
“老王，宗陵说的差不多。我们有同学也参加了高炮部队，出国帮越南人打仗。回来后也说过，****美国佬的飞机厉害得狠，都是那种b-52飞机，轰炸时都是水平轰炸，根本就不俯冲，高射炮根本就够不着。宗陵说的划着格子扔炸弹，就是所谓的地毯式轰炸，按着坐标来的，是够厉害的。我们的同学说刚去的时候，有一个晚上，阵地上一片漆黑，一个战友忍不住了，在野地偷偷抽了一口烟，那烟头亮光一闪，就被美军的侦察卫星发现了。美军飞机立即就过来轰炸，轰炸过后，那阵地上的几门炮和人，全找不着了。”杨建国告诉王有才。
“哟嗬，跟老子这样凶！那我们不是吃大亏了吗？”王有才很惊讶，也很愤怒地说。话说完把一块鹅卵石狠狠砸进江里。
“那是明摆着的事，人家是轰炸，我们是防空，人家是主动，我们是被动。加上武器差距太大，吃亏是难免的。话说回来，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战争嘛，双方都会有重大伤亡，美国人后来也撑不住了，去年就公开宣布停止对北越的轰炸了。”杨建国说。
李轼记得那个年代正是全国老百姓勒紧裤带支持越南人抗美的时候。******发过话，也是中国政府的承诺：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当时城市居民的粮食供应中，搭配着红苕等种类的粗粮，有一种红苕就叫“抗美苕”。抗美苕红皮白心，说是产量高，味道却不咋样。通过吃“抗美苕”，连城里不认字的老太太都晓得我们中国在帮助越南人，两国人民同仇敌忾，可见出援越抗美的事情差不多是家喻户晓了。
而最近的一场边境战斗，更是大家关注的话题。
3月，中国与苏联在珍宝岛干上了。各地都在组织示威游行，抗议苏联人侵犯中国领土。电影院里轮番放着有关的新闻记录片，有单位的人都组织去看。新闻纪录片里不仅有珍宝岛上中苏两军的战斗，还有许多苏军欺负中国边民的镜头，还追溯俄国政府强迫清朝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国丢失了大片土地。晓得这些历史的人不用说了，过去不晓得的人，看了这些记录片，人人都义愤填膺。
李轼刚到工地时，珍宝岛的战争氛围仍然浓厚，工地休息时大家也摆这个，连老黄牛有时也说两句。那时候，坊间传闻满天飞，啥子苏联坦克将从蒙古直扑北京，啥子苏联人部署在新疆方向的重兵蠢蠢欲动，啥子苏联人的导弹已经瞄准中南海，坊间的议论重点是战争能否打起来？能打多大？中国能否扛得住？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都不怕战争，不担心家里的坛坛罐罐被打破，话说回来，那时家里还真没啥坛坛罐罐。
4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工地上干活路的人更是感到热了，都是一身短打扮，坐在江边歇气抽烟，摆龙门阵，摆报上看到的，摆新闻片上看到的，摆各种道听途说消息。这个时候的江水还是很清亮的，江风习习，丢掉扁担，往江边一坐，顿时人清气爽。远处的油茶地，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金黄的油菜花随着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