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冬天常年飘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天地间染成一色素白。后院的白梅初绽,风中染上了幽幽冷香。山庄内的白衣侍女从院子前的走廊匆匆走过,足音轻到几乎没有。整座万梅山庄安静得似乎脱离了人间。
主院书房,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桌案前,敛目看着桌上的信笺。素白的纸笺边缘有着浅绯色的印花,暗香浮动。纸面上是一行娟秀的簪花小篆,然而细细看去,笔锋运转间似有凌厉的剑气划破纸面扑面而来。
整封信简洁到只有两个字,“速来。”
十一月初七。
峨眉山上飘起了细小的雪籽,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过,站在峨眉山下的峨嵋弟子却不敢有半分懈怠,远远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踏雪而来的时候就全身一凛,然后迅速地迎了上去。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的目光淡淡地在他身上扫过,白衣峨眉弟子立刻低下了头,“掌门让我等在此迎接,她已经在山上恭候多时。”
白衣男人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对于峨眉掌门并没有亲迎并不在意,只淡淡扫了一眼山脚耸立的那块高大的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解”字的巨石,移步向山上走去。
在他身后,白衣峨眉弟子微微松了口气,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已是汗湿重衫。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剑神西门吹雪,刚刚他淡淡扫来的那一眼,虽并未含杀意,但其中巨大的压迫就已经让他几乎要站立不住。这种浑然天成的威压,他只在两个人身上见到过。一个是他们峨眉的现任掌门,另一个则是卸下掌门之位后深居简出多时的前任掌门,现任大长老,独孤一鹤。只不过,后两者因为他是峨眉的弟子,在他面前时还有所收敛。直到刚刚直面了西门吹雪毫不掩饰的威压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与这些武林真正顶尖的高手之间的差距,堪称天堑。
紧了紧拳,白衣峨眉弟子又很快提起了精神跟在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五步之外,向着山上走去。整个江湖上武功能够达到西门吹雪和他们掌门那个高度的,不出十指之数。这中间的差距却并不是勤学苦练就能够弥补的。天赋和资质,永远是习武之人迈不过去的天堑。江湖中人才辈出,涌现过的武学天才多如过江之鲤,然而即便往前再数百年,能够达到他们这一高度的人也不过数位。他们掌门这一代人,在整个武林数百年的历史中都堪称是英雄辈出,风云汇聚了。
他自认没有掌门的天资,但武功剑法在如今江湖年轻一辈中也是顶尖的,否则也不会被掌门派来站在门口迎接西门剑神。只要他勤加修习剑法,即便以后达不到掌门的高度,也必然不会让人小觑。想到这里,峨嵋弟子的脚步又加快了些许。
只不过,在看到前面那个背脊挺直,只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的修长身影的时候,白衣峨眉弟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然后,就是唇角压不下的一缕苦笑。
他们的掌门大人,有时候,还真是乱来……
以西门吹雪如今在江湖上的超然地位,放到任何一个江湖门派,在听闻他要到来之后,就算不是诚惶诚恐,也必然会摆出掌门亲至举派相迎之势。可放到他们掌门这里,居然就把他一个普通弟子往门口一扔就完事了!他甚至还不是掌门的嫡传弟子!虽然这里面也有掌门并没有嫡传弟子的原因在里面……
其实说起来,峨眉的现任掌门叶芷然,在江湖上的风评一向不错。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中,她年纪最轻,武功却是最高。以不到三十的年纪跻身武林四大剑客之列,天资之高可见一般。当初在点苍剑派,她一招逼退前任点仓掌门的时候,有眼力的人就已经看出来,再过几年,恐怕除了武当掌门叶孤鸿,其余诸人在她手下都走不过二十招。
然而,即便如此,在她身上却看不出任何少年得志的天才惯有的诸如目中无人,嚣张狂傲之类的恶习。就是当年败于她剑下的点仓前任掌门,也不过是留下一句“后生可畏”的感慨。可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温柔和气带人有礼的峨眉掌门,在对待两个人的时候,却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专门为了他们在峨眉山下设下一块解剑岩不说,即便如此次一般真的有要事寻人前来,也是绝不会站在门口迎接的!按照叶芷然原本的意思,来了就自己进来,迎接个毛线啊!最后还是在大师兄张英风的劝说下,才勉强扔了个二代弟子在门口做做样子。
而偏偏,她不待见的这两个人却是能让整个武林都为之忌惮的人物。想到这里,峨眉弟子就有些汗颜。能够一封信把西门吹雪叫来,态度却如此怠慢的,找遍全江湖也唯有他们掌门一人了吧。可了解当年那段旧事的人,即便知道了她的态度,也唯有留下一声无奈的长叹,却说不出是她的不是。甚至连西门吹雪本人,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在意。
能够震慑整个江湖的两位绝世剑客,在他们掌门眼里却什么也不是……白衣峨眉弟子有时候觉得自家掌门和她的师姐们真心强悍,各种意义上。
叶芷然等待西门吹雪的地方不是峨眉的玄真观大殿,而是峨眉后山一处小小的演武场。
一身粉色长裙的女人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中,身旁是一颗苍苍古树,漆黑的枝桠寂寥地伸向天空。雪粒似乎变得大了一些,顺着风飘飘扬扬地落下,在靠近她身边时被无行的气场弹开。看得出她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身上却没有半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