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现在每次出门前都得带上口罩,并不是他畏惧pm2。5——晴朗的天气里,在大街上,他的大口罩常引得莫名其妙的路人抬头望望天——而是要掩盖面部的创口。他的左颊不但破了相,颧骨也受到一定的损伤。
“你最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两周前的那个上午,在怀柔的仓库,他恢复清醒后,张厂长再三向他建议道。
“不用了,我信您们的手艺。”他婉拒了张厂长的好意,摸出根香烟来,还没叼到嘴里,就被张厂长挥手阻止了。“就你目前这身体状况,可别抽。”“我可以帮你编一起意外,甚至配上文件和照片。”愚公也劝他,“别担心小组的秘密了,你的身体要紧。”
“谢了。由头儿我找好了,但不是拿来糊弄医院的大夫的。”遵守小组的保密原则不是难事。包括“同事”们在内,很少有人知道,在刑天的概念里,从某个角度来说,任务中力战负伤是光荣的,但若没有相匹配的战果,这种光荣给他的自尊心造成的刺激会比伤痛更剧烈。此外,虽然他不是个很重视外在形象的人,况且自己已到了这个岁数,但这一回蒙面人在他脸上崩开的口子令他无颜见人。这两桩心事有一个共同的指向,彻底了却它们之前,他还有一些更烦人的事儿需要应付。
为追捕帮自行车盗窃团伙销赃的修车铺老板,徐一峰超过一周没有到菜市场的岗位执勤。当然,他表示这些天的工资奖金统统不要了。可是他自吹自擂费这么多天进行追捕的收获,用市场治安办公室的一些同事私下揶揄他的话说,唯有一次“失败的整容”而已。更可气的是,据徐一峰本人交代和当事的另一方的证实,这次容整得着实不光彩。回到菜市场上班的第一天,刑天就被批准他“自带干粮抓嫌犯”的市场领导请到了办公室。
领导的面色异常阴郁,但刑天不以为意——比这丫大得多的官儿的难看得多的脸,他可没少见。“徐一峰,抓着那谁……修车的那小子啦?”一开口领导便满是冷嘲热讽之意。“没。”刑天显得垂头丧气,一个字儿也不多说。“那摸到他的行踪了?”“他应该在老家。”“他老家住那家夜总会,叫什么……相思豆夜总会,是不是?”“不是。”“你还知道啊你!”领导差点儿拍桌子,“那小子没准儿跑回外地老家都一个月了,而你老人家跑到丰台的夜总会泡了一礼拜……”“不,我就那天去了。”“那其他那几天你去哪儿了?”“调查。”“你那天说你去‘相思豆’也是去调查?”“对。”“后来那个保安干扰你调查了?”“没。”“那你就跟他动手?瞧瞧你现在这副尊容!”传说这位领导在某学校政教处混过,此刻他训斥刑天如同训一个顽劣的学生,“徐一峰,还想骗我?借着抓逃犯的名义去泡夜总会,不光泡夜总会,还跟人动手,闹得夜总会的人找上我办公室问罪!不出这档子事儿我还蒙在鼓里呢!”“对不起。”“光说对不起就行了?你说你,全市场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散漫的人,还老刑警呢。你要不想跟这儿干了,趁早儿走人!”“对不起,我错了。”
刑天低声下气地请求领导再给他一次机会,往后自己专心干好本职工作。传说混过政教处的领导把他不在的这一周多的工时一律按旷工算,还给了他一次警告,声称要“以观后效”。之后,菜市场同事们眼中吊儿郎当的“前刑警”果然本分了许多,工作态度也勤恳起来了,看来“整容”和领导的训诫起作用了。
事实上,刑天并不在乎领导的训诫,自从离开刑警队,此类性质的训话对他一向不疼不痒。“整容”倒是让他耿耿于怀,但这笔账得慢慢算。既然要作长久之计,他这位菜市场的治安人员自当韬光养晦了。
如今,他只能在下班的时候和愚公及“同事”联络,见面则要等到倒休。今天正是他歇班的日子,他要去的还是怀柔的那个仓库。
“愚公,这会儿我琢磨着,那伙儿蒙面人的不像打手儿。”两周前,他在仓库坚持表明不必住院的态度后立即说道,“他们敏捷、灵活,但拳脚的底子很差。依我看,这种人适合干的是偷盗,不是杀人。”“你说他们是贼?”“大概不是一般的贼,往厉害了说,像是飞贼。”刑天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脸上的伤,又及时收住了,“另外,他们用来崩我脸的像是那种钢珠儿,那玩意儿能击碎玻璃。我猜车玻璃也是被它打碎的。”
不知道愚公和但丁查了没有。开往怀柔的公交车上,刑天想道。他作出这番推论时,愚公听得心不在焉。也难怪,当时有更让他忧虑的事。
“现在的飞贼也还用méng_hàn_yào之类的玩意儿吧?”刑天清楚地记得这是张厂长问的。“嗯,有些个……是要用的。”“那我的判断就是对的。”张厂长看看愚公。
接下来,刑天才了解到愚公忧心的是什么。他随他们来到仓库的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卓吾高大的身躯平躺在一张医用床上,上身裸露,接着几根软塑料管。床边的大桌上架着一台小型仪器以监控某些体征,还摆放了一些与仪器保持一定距离的药品、试管、烧杯、酒精灯和一台显微镜。后来刑天得知,这些东西都是张厂长爱人开的私人诊所临时存放在这儿的,恰好派上了用场。他没醒?刑天这才注意到卓吾闭着双眼。“砸中卓吾的那包应该是能致人昏迷的药粉,浓度比较高,他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