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孔金杏的家在这座城市以东的一个小县城。她的母亲是大羊屯村人,姥姥姥爷是一所乡镇中学的教师,时至今日,大羊屯及邻近的几个村都有一些学生在这所中学就读。金杏的妈妈是家中长女,从小经受了许多锻炼,很是能干,个性要强。她不想憋在穷山沟,走上了仕途,后来如愿调往一座陌生的、条件比老家好得多的县城。在那儿,经人介绍,她结识了孔金杏的爸爸,一个供职于县政府的科长。
由于当时金杏妈妈年龄已比较大,在家人和自己内心的催促下,他和科长的婚结得有点儿匆忙。婚后,金杏妈妈从科长身上挑出了好些以前她没发现过的毛病,尽管皆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主要表现为懒于家务、馋酒、贪小便宜等,可这些毛病成了求全责备的金杏妈妈对丈夫失望与不满的借口。她经常要就此叨叨好半天。被她叨叨烦了,科长便要还几句嘴。夫妻间拌嘴的音量渐渐增高,使拌嘴演变为吵架。几次激烈的争吵后,二人的婚姻出现了裂痕,哪怕女儿金杏的出生也没能根除她父母的矛盾。可以说,金杏的童年是在父母感情危机的阴影下度过的。金杏上初一的时候,也正是她父母闹得最僵的时候,二人一度走到了离婚的边缘。妈妈一怒之下带着金杏回了娘家,并把金杏转到了姥姥姥爷曾经任教的中学。那时,常志民也在那所学校上学。
走进常志民在这座城市的栖身之处,金杏吃了一惊。高中以后,她就再没去过他家——准确地说,是他的任意一个住所——想不到他把房间弄得还像高中时那么乱,上学时那会儿他为这个可没少挨他爹的骂。一股帮他收拾屋子的冲动油然而生,但她还是耐住了。难怪非要在外面吃,就是我想帮他做点儿,屋里也没一点儿材料啊。屋里散落着书本、衣物、文具以及吃剩的快餐盒。常志民清出了一把转椅请她坐。坐下以后,金杏随意望望,发觉他这里唯一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是书桌与书架上的照片和画册。
常志民端出两杯热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抱歉,我平时不喝茶。吃口香糖吗?”刚才的汤面里的菜叶塞了他的牙缝,“咱们就直接说吧。你说是常飞鹏撺掇你来找我,他想干嘛?”“志民,我也不和你打哈哈。常飞鹏这人啥德性,你应该很清楚吧?”“当然清楚了,全村人都清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最后一句似有弦外之音的话触到了金杏的痛处。是的,她清楚,她最清楚,但清楚又能怎么样?父母不幸福的婚姻让她自幼对美满的家庭充满了向往,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华,尚未谈过恋爱,她便许愿将来要和情投意合的人组建一个完美的家。然而事与愿违,她最终嫁了一个不如意的丈夫。无力抗争的她失去了爱情,却没有放弃拥有完美家庭的愿望。公婆和妯娌惊喜地看到,这个据传“心不甘情不愿”的媳妇过门后没有任何叛逆行为,反而一心一意打理家事,孝敬长辈,对喜怒无常的常飞鹏也始终以包容的态度相处。常飞鹏有了自己的一些产业后,她又遵从丈夫、婆婆和妯娌的意见辞掉了工作,成了这个家里的又一位全职太太。虽然情感上总显得与家中的人不冷不热,但任劳任怨的她还是得到了婆家上下的一致信任。他们认为,她一定是受到了他父亲常常提起的孔家世代绵延的传统家风的熏陶。只有她明白,更有力地支撑着自己的,是对于家庭美好的信念——生米煮成了熟饭,既然已经建立了一个家庭,就该负起责任,好好维持它。儿子出生以后,这种信念更强了。结婚近五年来,常飞鹏遇到不如意事情偶尔会苛责她出出气,而她从未和他或者家里其他人红过脸,直至上一次在厨房……
常志民没体会到金杏此刻的心思,只听她问:“你知道村里现在是啥情况吗?”“你说的是赌场的事吗?”常志民昨天和父亲通过电话,常九城所知村里发生的一切他也全知道了。“不,那太具体了。我是说,我公公,你爹,较着劲……”“老实说,我爹看不惯你公公和你爱人的作为已经很长时间了。要说心头上较劲,应该好多年了。”“因为赌场的事,我公公教警察给带走了。你问我常飞鹏让我来干啥,他让我找你求求情,劝你爹高抬贵手,放过我公公。”“这个王八蛋!咋这么不要脸?”常志民勃然大怒,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你认为是我爹故意整你公公?”“他和他哥是这么想的。”“那你呢?”“我一开始根本不想来,但最后我答应他,来把求情的意思转达给你。”常志民气得呼呼直喘,道:“我只帮清白的人说情。”
孔金杏转到新学校没多久,班主任办公室的抽屉里丢了一笔刚收上来的课本费,班上两个女生一致指控孔金杏,称看见她鬼鬼祟祟从办公室溜出来,金杏当天上午确实去了办公室,百口莫辩。这时,一贯很蔫儿不爱说话的常志民举手起立,大声说自己在办公室门外亲眼瞟见指证金杏的两个女生翻过班主任的抽屉。“她们贼喊捉贼。”他说的是实话,随后的调查也证明,确实是那两个女生偷了钱,金杏是清白的。
这次拆穿盗窃案的诡计成了二人缘分的开始,这个看起来有些木呆呆的大男孩在金杏心目中树立起一个高大的形象,成了她在新学校结交的第一个异性朋友。那时两人还小,互相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却也不敢挑破,且两人的家教都很严格,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