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派出所对于大羊屯村村民李定来加盖房工地起火原因的调查进展迅速,很快就对外公布:现场勘察显示,火灾是由人为纵火引起的,并非意外事故。然而纵火的嫌疑人是谁,他们却没有透露任何相关情况,仅仅表示正在全力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取证工作。
这样的表态自然又引起了新闻受众对警方办案透明度的潮水般的质疑。“睁眼瞎吧?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某位网友的留言概括了大家判断此问题的出发点,当过了一个三四天警方仍未通报新的进展,大家纷纷揣度,派出所实际已经知道火是谁放的,只不过纵火者身份“特殊”,从而得到了有权有势者的包庇。“还用说是谁么?没记错的话,前一阵那里不是有个某个强暴留守妇女、拐走留守儿童的衙内被无罪释放了吗?明显人家旧病复发了嘛。”“对呀,还有这么一出呢。难怪一直没有逮捕纵火犯的消息。”“官官相护啊,太黑暗了,烧了老百姓的房子还能逍遥法外,真不让老百姓活了!”“我早就说了,村委会背后还有保护伞,有保护伞罩着,真凶怎么可能落网?”“镇派出所说不定也和村委会勾着呢,绝不能让他们单独查这案子!至少应该让市一级省一级乃至中央派出的调查组来调查,兴许还能还公众一个真相。”
或许是无法再承受又一次于短时间内暴涨的舆论压力,大羊屯村所属县、市政府机关的动作坚决了起来。就在纵火嫌犯迟迟没有归案、人们对办案成效的不满达到高峰的这几天,县政府与市里一些相关领导协商后,宣布了如下的决定:大羊屯村委会在处理干群关系方面犯有严重错误,并对村内恶性案件频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组织研究决定,即日起解除大羊屯村委书记常九城一切职务,待审查清楚其失职行为后对其进行处分……
除了常九城,其领导班子中的主要成员亦被免职或处分,李金明、常小山、王顺阳皆在其列,当秘书的常九城女婿刘玉勇同样沾了包被扫荡出大院。
刘玉勇挎着包,第一次觉得背后的大院围墙冷冰冰的,他没有回头,不声不响地走在村道上。所经之处,他只觉路两旁的村民皆以鄙夷的目光扫视他,可能还嚼着什么难听的话。这时,连他自己都忘了,大羊屯村“种干果致富”的计划,最初是由他设计的,交流会、咨询会的主意也是他最开始向“老九”提出的。他耷拉着脑袋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赶到了岳父家门外。
“玉勇啊,回来啦?”推门进屋,刘玉勇看到自己的岳父、已成为前任村委书记的常九城坐在餐桌前,桌上放着一瓶“老村长”和两只小玻璃杯,其中一只还残留着些许酒液。“来,陪我喝两口。”“老九”冲女婿招招手。刘玉勇缓缓走到跟前,发现岳父的神情出奇的平静。“爹,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呢。”他瞅瞅窗外道。“谁说非得吃饭的时候才能喝酒了?来,坐下。”刘玉勇不敢违拗岳父的意思,还从厨房端了盘花生米出来。
翁婿二人慢吞吞喝了两杯,“老九”开口道:“玉勇啊,你来咱们村以后,每月和小洁见不了几面。害你们小两口分居两地,是我这个当爹的失职啊!”“不,没有,不是啥失……爹,别这么说,我们……小别胜新婚!”刘玉勇语无伦次,“爹,我知道您心里想的啥。其实这都怪我,是我没把种干果的计划做完美,教常金柱那一伙子钻了空子……”
“老九”相信自己的女婿在从前的单位也当着从前单位领导的面讲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没这么真诚。他笑着打断刘玉勇,说:“我跟你说你和小洁的事呢,打啥岔?这回闲下来,不急着找新工作的话,回北京好好陪陪她吧。”刘玉勇刚想答应,又听岳父说:“你们岁数也都不小了,结婚这些年你也忙,她也忙,都没时间要孩子。你爹妈盼孙子早盼急了吧?”“没……没有。”“这回回去,跟小洁商量商量,早些要个孩子吧,也了了你爹妈的心愿。他们岁数比我大,住得离北京又远,不方便的话,我过去帮你们带带孩子。”刘玉勇听了有点儿害羞地低下头不作声,当然也就没看见岳父皱紧了眉头的那一瞬间。
上任才几个月就被革去乌纱,这样的事例在今日的宦海中并非独此一桩,哪怕被革的是村里的一把手。当然大羊屯村以外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是这个村子不到12个月内第二次上演村委书记被罢免的剧目了。不过这道惩罚性的政令一公开便从另一个角度缓解了新闻受众的激愤情绪,毕竟在他们眼中,一个棋子或者雇佣兵角色的纵火犯的落网,远远比不上幕后主使被打倒更振奋人心。于是乎,过了一个多星期,他们的视线便被新发生的热点事件转移走了,关于大羊屯村的话题很快冷淡下来,此时阿哲和刘徽又去南方追踪新的新闻线索,连翼腾网也不再作跟踪报道。渐渐地,“大羊屯”这个地名终于被遗忘在资讯的海洋之中。
但是在大羊屯,“老九”书记被罢免的结局却有着引发新一场风波的趋势。起初,乡亲们的心情和村外那大群的热心人类似,是一种莫名的轻松。可是不久他们发现,随着“老九”的下台,大羊屯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留在村里的这帮老老少少一下子没人管了,就像是羊群没了头羊。老村长兼任了将近两个月的代理书记,有人劝他转正,他表示自己老了,无力处理那么多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