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绣衣使已然露出獠牙。代天巡狩,持节行权,斥退了所有禁军与宫人,捉刀持剑将一座小阁死死守住,只等天子审完,就要毁尸灭迹。
被审的凤藻看见这情形,微微笑起来。
她想起那一年,蚩尤反乱时,她也曾把利剑对准痴儿的颈项,那是她夺回御座的最好机会。可是鸿昭却硬生生压制了蚩尤,擒住了蛮王。荀朗又用五千残军吓跑了各州虎狼,还把她精心豢养的死士全部歼灭。
对面的这个痴儿,她只是在上林苑里陪着各州刺史吃香喝辣,寻欢作乐。就把凤藻筹谋多时的反击,轻松击溃了。
痴儿的命还真是好。
那一回,逼宫的现场被处理得十分干净。
此刻,凤翎是要照她老师的样子再做上一次?
可凤藻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天子这样大动干戈是要玩哪一出?
凤藻有点想不通。
看那痴儿眉眼间一派清明,倒是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凤翎端端正正面南而坐,脱去宫女装扮,换了帝王常服——一袭素白凤袍,下摆绣了胭脂火凤,翎毛殷红,犹如血染。
她勾起嘴角,扯着阴狠的笑,再不扮温柔敦厚的君子风度,口舌似刀,目光如炬。
“智勇多亡于所溺。皇姐不是已经因为驾车夜游摔死了吗?缘何死而不僵还魂作怪?”
鸿煦陪坐在她身旁,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这般犀利,肃穆的脸上也不由透漏出一点惶惑。
被责问的凤藻却面无惧色。
“小妹。你动怒了。我以为天子的度量应该要……气吞山河。”
“你倒很会卖乖。”凤翎笑笑打断,“是你进退失度,秽乱后宫,却要叫我大度宽容,气吞山河。难道我顶了天子的帽子,就活该要受人家踩踏指摘?”
鸿煦听出她话中愠怒,联想起自己方才所为,不由心惊。这一字一句是在训斥凤藻,又何尝不是在敲打自己?
他呼吸微窒,忍不住侧目望向天子。
凤翎却只是盯住凤藻,并没有看他。
鸿煦犹在忐忑,不防对面的凤藻竟然离了自己的席,凑到近前,一把拉住他搁在膝头的手。
“远之,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此刻,身披皇袍的人是我。瑶姬夫人一定还好好活在世上的。”
她柔声说罢,挑衅地望向一旁的天子,看见了凤翎脸上的一线惊讶。
鸿煦本能地抽回手,竟然没能摆脱。
他这才有些悟到自己仿佛犯了错。凤藻铁了心要拿他与天子赌气。她知道他的死穴,才用成瑶的命案,引得他失去理智,硬是拖来凤翎对质。一旦天子亲审,那么不管那个“真相”是否属实,他与凤翎的关系都已经被离间。
鸿煦蹙眉望向凤翎。
天子也正望着他,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不怒不怨,反而浅浅一笑
——看见没有?傻子。你上当了。
帝君看懂了妻主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惊慌里回过了神。他没有再抽手,扭回头平静地望着凤藻:“殿下未曾登基,故而才在相亲当日,遣来了那个南蛮刺客。”
悠悠一句话,说得天子大笑。
凤藻一愣,收回了手,摇头苦笑。
输了。
真没意思。
又输了。
鸿远之已经长大,学会了用自己的耳目分辨事物,再不会像过去那般,为她的一点媚术晕头转向。旧情重提,只能自取其辱。
男人们早已经厌弃了“天台之春”,他们觉得,与另三位公主相比,她有最美的面目,也有最丑的心肠。
凤藻不讨人喜欢。她不能继位,甚至也不能像两个庶出姐妹一样,得到母亲的怜惜。
对面的痴儿不知道,她和凤鸣去了崖州多少年,母亲就想了她们多少年,一直想到她自己油尽灯枯。
“好好对待你们的姐妹。”——这是母亲留给嫡女们的最后遗言。
母亲真是残忍,和儿、藻儿就在膝下,日日承|欢,她却从没好好看过她们。
凤鸣、凤翎得到了母亲的挂念。
凤和则得到了母亲的皇位。
那凤藻呢……她又拥有过什么?
她是非长非幼的三皇女。如果她的心肠也和面目一样纯美,那么在这场皇权博弈里,她是真没有半点机会了。
凤藻一定要做天子,这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男人。
凤藻喜欢男人,也痛恨男人,因为男人这东西很没意思。他们永远只倾心于坐上御座的女人。
不只是眼前的鸿远之,梦魂里,那个被千刀万剐的郑季常……
也是一样的。
长安人都知道,望舒姬有怪癖,喜欢在夜里驾车。所驾戎车是式样古旧,单辕二马,没有车厢,只有伞盖。
自从嫁给蛮王,长夜更加难熬,每回难以成眠,她总是怪癖发作,驾车逃出城,在空寂的山野里,在湿凉的夜风里狂奔。
她的车上只有过一个乘客,就是天狐郑桓。他在多年前的一个春夜,下了车,进了宫,做了她的姐夫。
那一夜,迎着凛凛夜风,她眼泪鼻涕地威胁天狐,求他不要去做“承恩公”。她只想一生一世守着他,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他必需答应,他若不答应,她就驾着马车和他一起冲下悬崖,真的变成神仙。
可是,对天狐来说,望舒姬的一心一意,没有半点价值。望舒姬的要死要活,也实在不算新鲜。
长安城有大把女人为他发疯,他早就习惯了。
“凤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