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没有见到天子,便离了明轩,步入院中寻找,月影婆娑,暗香浮动间,只听有人在轻轻吟唱。
歌声清甜,柔糯动人,竟是……凤翎?
荀朗不禁莞尔,这种宫妃勾引帝王的老套段子引得他浮想联翩,她不是他的妃子,她高高在上,是他不可侵犯的“主公”。可这并不能剥夺他妄想的权力。
重檐宫阙中,他只当他的“宫妃”在悠悠唱着歌,等着他去临幸……
荀朗站在树影后,屏息凝神,偷偷欣赏起来。
透过斑驳花枝,但见皓月之下,女天子已经散开了绛紫衣袍,露出里头的藕荷春衫,坐在一方青石上,背后一树垂丝海棠随着夜风零零落落,不断散下芳华。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幽怨苍凉的诗句经这痴儿一唱,竟又多了一重慷慨潇洒。
一曲唱罢,边上的宫女白芍笑道。
“我从不知道,主公会吟诗。”
凤翎也笑了。
“我怎么会?这是昨日远之制的新诗,正好也是五言,我便配着《飞鹄行》的曲子乱唱几句。你听着可还好吗?”
“不错。”
“若是不错,我明日便唱与他听。成姬夫人刚刚断七,我看他一直愁眉不展的。”她叹了一声,“可惜我不能还给他一个母亲。只好戏彩耍宝,为君解忧罢了。”
“帝君殿下确是才高,只是太文弱,不能谙熟乱世之道,才会被欺负成这样。”
凤翎听了,轻轻摇头。
“我到觉得,远之他才是真正看透了乱世。比我,比外朝那些英杰们看得都透。这几天,颠来倒去,哭哭笑笑的,弄得我头都大了。”凤翎晃着脚,一边轻轻踢着青石,一边小声抱怨:“薛公琰已经暴毙,陈文告老还乡,邹禁又再伏法,也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很该消停一段日子了。烦死了。”
白芍看她那副顽劣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跌在这么个狼窝里,真是为难你了,笨猪主公。”
凤翎愤愤剜他一眼,默了一阵道:“你觉得……鸿昭他……真能为我舍下凉州么?”
“我看那位生父大人,还算有些见识,当会体谅主公的一番苦心,不会逼人太甚。”
“我的苦心……”凤翎撇撇嘴,自嘲地哼了一声,“我虽帮他除了邹禁,却要了他的凉州牧,又让骅儿认子清做相父,也不算吃亏。更何况我投桃,并不为求他报李。只希望他能小心一些,不要让我再捉到把柄,败了兴致。”
“你的意思是不想再查……”见到天子摆手,白芍诧异道,“为什么不把事情弄清楚?”
“我……离不了他。说来好笑,他走的这四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他,想得都快发了疯。”凤翎仰头,翻翻眼,顿了顿道:“大概是因为他在榻上侍寝时让我玩得太过瘾,太愉快了吧。”
“什么!?”白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窘了许久,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胡说了。”
“哈哈,白芍你也有脸红的时候。”凤翎第一次在白芍面前占得上风,一时得意,勾起了“人来疯”的劲头,继续满嘴跑舌头,“床笫之间还是很有学问的,要不凤和怎么会爱死郑桓呢?白芍,你也很该找个人一起参悟风月。我看陈子超就很不错,他虽相貌损毁了一些,却还算能看,又生得高大精壮,想来合欢之时,必然也能让你欲仙欲……”
“去你的。”白芍一掌打在她肩上,阻止了她的疯话。
“哎呦,你也打得太重了。”
“你怎么成了这个德性?”
“什么德性?”凤翎一挑眉,一脸无赖道,“********是吗?我都在鬼门关上走过一回了。还怕什么,‘生年不满百’,我乐我的,由他们去说好了。”
“养过娃娃的妇人真是吓死人。”白芍咋舌,忖了忖,冷冷道,“你那么喜欢研究床笫,怎么不自己纳些高大精壮的后宫?”
天子讪讪叹了口气:“我不敢。他会宰了他们的。他说到大概就会做到的。”
“谁?”
“那个妖后。”
“妖后?你是说……”白芍看看天子,明白了她指的是鸿昭,不由在脑海中勾画了一番土匪摄政穿宫装的怪异模样,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死了。”
凤翎觉得自己又赢了一阵,便咯咯笑了起来。
“我可没想到你这么能想得开。”白芍冷冷挖苦,“掩耳盗铃。”
“不是想得开。而是……没办法。”凤翎止住笑,无奈地捋了把脸,方把一腔酸楚克制住,“他是奸贼,却也是骅儿的父亲。是我自己愿意忘记姓甚名谁,又做的什么买卖。愿意相信他看中的只是肥硕难看的傻妞凤翎。我自一落生,就时常怕得睡不着,难得与他相缠时才能做得一场春梦,既然是梦,就无所谓真假。我还不想醒,更不想……拿他的头喝酒。”
“喝酒?”白芍不明白她扯的典故。
“虽然邹禁不认有第三道诏书,可到底要他死了,才能让那臭东西彻底放心。”
“可是他一死,就只剩下夏睿的一面之词,真相也就无从考证了。”
天子抬手止住了重瞳的提醒:“到此为止吧。那个真相……我听不起。”
“还真是……掩耳盗铃。”白芍默了默,见她惨淡的神情,便有些难过,“我看你在意的不过是那‘妖后’心意的真假。其实原本到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试出鸿耀之的真心,是你自己放过了。”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