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悦依旧沉默着。(.)
审问的人失去了耐心,准备把他捆回原状。
突然他奋力挣扎起已经麻木的手脚,痉挛一般,把捆他的绣衣使者们也吓了一跳。
“锁龙潭是不是连着海?”
审问的人莫名其妙。
“锁龙潭是不是连着海?九爷!”
绣衣使者们依照长官的命令退下了。
廷尉陈凌俯下身,一把揪起男倡的长发,掰过他的脸。他惊异地发现这个软趴趴的优伶,竟然在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石悦的声音平静从容,“过耳不忘是一个乐师的基本功。”
陈凌站了起来,俯视着底下的囚徒:“这里连不连着海,又有什么关系?”
石悦看见了他袍子的下摆上獬豸的纹样,原来“大盗凌九”才是锁龙潭真正的主人。
“那样,我就好沿着水道游回老家去了啊。”
石悦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笑,这实在不是一个死到临头的囚徒该有的表情。
陈凌疑惑地蹙起眉:“锁龙潭嘛。连龙都飞不出去,你还想跑出去?”
“我想也是的。”
石悦笑得几乎要把自己呛死。
陈凌咬紧了牙。
原来,他是在耍弄廷尉大人。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死囚,比他审讯过的任何一个都要有趣,怪不得,天子会那样在意。
廷尉的嘴角现出冷笑:“看来。你是准备好去死了。(.)”
石悦没有说话,大概是觉得他问得有些多余。
“为什么,要这样死守住郑桓?”
“不是守住郑桓。是守住我自己。”石悦清澈的眸对上了陈凌的鹰眼,“大人放弃了道统尊严,假扮囚徒来审问石悦,一定也是为了守住您自己的什么东西吧?”
陈凌一怔,眯着眼逼视了石悦许久。
突然陈凌咧着嘴,大笑起来,仿佛“凌九”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娘的。这到底是谁在审谁?你既然想知道锁龙潭有没有连着海,那就自己出去看看吧。”
石门洞开,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
石悦循着光,抖抖索索地向外爬去。
他已经十四天没有吹到自由的风。对山川的所有体验也都局限在那两拳见方的小洞里。如果干脆把他关在密不透风的石屋,让他彻底断了念想,也许还好一些。偏偏让他窥见了自由的美好,又不给他自由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趴在山崖上,看到了此生最壮美的一次日出。
越过无边无际的幽蓝湖水,金色光芒从紫红的云缝间渐渐透出。突然,旭日冲破了云层,跳脱出波涛,出现在天空。霞光万丈,照耀着整个锁龙潭。地狱与天国的界限模糊了。神秘的湖面,阴森的石堡,诡异的密林,竟然在霞光的晕染下,一并构成了一派壮阔奇幻的风光。
至于那恐怖的何罗鱼的震鳍声,竟然是石堡外两只丰状可爱的雪域狮子狗的吠叫,它们脖子上粗大的锁链就是那金属声的来源。
何罗鬼鱼其实是天子豢养的宠物狗?
诏狱和天子的行宫建在一起,这也是只有凤家女人才会想出的主意。因为她们已经被吓怕了,在甘泉的地头上,只有鸿家的祖坟才不会被鸿家的铁骑侵扰。所以女帝们宁愿和囚犯与亡灵比邻而居。
顺着狮子狗跑去的方向,石悦看到崖壁的那一头,坐着一个朱紫裙衫的女子,娇俏的脸上满是温暖笑容,身边并坐着的两个孩童同样笑逐颜开。他们正在一起观望谯明山日出的奇景。
孩子们已经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只听兄长说起海边日出如何美好,却从未真正见识过。
今日,龙渊诏狱竟然成就了他们记忆中最美的一段山水。
“哥哥?!”孩童发现了走近的石悦,小鸟投林一般扑了过去。
石悦抱着一双弟妹,泪如雨下。
凤翎看着这劫后重逢的一家人,眼中竟有些酸涩。儿时,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自己和凤鸣,也如这对小娃娃一样,投入父亲的怀中。今日,才终于把梦中的图画,重新绘出。
当上天子,毕竟也是有些好处的。
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石如清,抱着弟妹,哭了许久。方才发现,紫衣女子已经笑笑地走进了。
晨光映着她如瀑的青丝,健美的身段,华贵的袍衫,晃得石悦的眼都有些花了。
“羲和……”他本能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她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当世无双的羲和,是唯一让石悦真心佩服的主公。
凤翎一愣,微笑着摇头道:“石悦。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再说唯心的假话呢?朕不是羲和。羲和在你心里,郑桓战胜不了她,朕也做不到。我们能做的,顶多只是困住她。现在,朕把她还给了你。你愿不愿请她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石悦望着这个美丽而奇妙的小女人,愣了许久,猛然回过神,伏在地上郑重地叩了一个头:“草民愿肝脑涂地,以报皇帝陛下。”
陈凌走进了,脸上到底露出些不满:“陛下为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绣衣使者寻遍了甘泉各地,才把你的弟妹找到,还害老子装了十四天的江洋大盗,不想你这小子还真是挺争气,嘴紧得怎么也撬不开。”
他笑嘻嘻依着天子的命令,拉起石悦:“还算是块材料!不枉我陪你坐了一场牢。”
“陛下要草民侍奉,只管吩咐就是,又何必……”石悦紧紧攥着弟妹的小手,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