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戏言越想越是心寒,若是自己一直这般瘸子上台——立场不稳,那么大有可能京师两大派系都视其为对方的眼线,这个后果他绝对承受不起。或许他真的应该离开京师,另寻安身之地,凭他的本事,江湖之大何处不能立足?又何必在这里受人欺辱?
吴戏言半睁醉眼,望一望京师的高城阔墙、繁华锦楼,竟意外地觉得那么舍不得。他可以不要锦衣玉食,不要珠宝美女,但他受不了默默无闻、乏人问津的生活,只有在京师,他才能那么受人恭敬,处处有人奉承,这才是他想要的一切。而这些正是粗豪的江湖汉子绝对无法给予他的。
“这真是矮子骑马——上下两难啊!”吴戏言喃喃叹道,他本不是一个缺乏决断的人,但这一刻,他却无法替自己的未来谋划一条坦途。
或许是他真的老了么?
“请问您是吴先生吧。”一个低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虽然夹着一丝域外口音,但声音本身却让人那么舒服,那么温暖,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用他满是老茧的大手轻抚额头,令人止不住想扑入他怀中一吐人生的烦恼。
吴戏言的酒本已醒了几分,听到这句话竟又觉得酒意上涌,“哇”得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每个手指都是那么一尘不染,每个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同样长短。沿着这双干净清爽的手望去,先是秀气如女子的手腕,腕间挂着一只玉镯,那玉镯似是整块翡翠打制,清碧如滴,绝非凡品,随后是被白衣遮了半边的手肘,依然那么洁净,似乎每个毛孔都被琼浆玉液细细浸润过……
他的肩并不宽阔,却有一种足可让人依靠的力量,他的脖子不算白皙,微微挺露的青筋却有一份给予信任的坚定,令人相信再往上一定是一张坚毅刚强而充满男子气度的面孔……
所以,当吴戏言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一个面貌普通平常、长着一头完全不合年纪的白发的中年人后,他的脸上尽是一派愕然。随即瞧见对方那略显滑稽的束发后,又大笑起来。
白衣人扶稳吴戏言,微微一笑:“风寒霜滑,吴先生多加小心啊。”
吴戏言并不惊讶对方认识自己,在他心目中若是有人不认识自己才算稀奇。但是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个陌生的白衣人会让识人精准的自己一见之下产生那么多的错觉,更奇怪为什么半夜三更在无人的大街上遇见他竟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短短一瞥间,吴戏言对这个白衣人已有了大致的认识。幸好,这是吴戏言最喜欢接触的一种人,有智慧有学识,有地位有品位,或许他们脸上故作谦卑的尊敬与口中婉转的奉承未必出于真心,却绝对很容易地打动他。
吴戏言擦擦嘴上的污物,又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放于口中权做洗漱。白衣人静静地望着他,既不为他孩子气的举动而微笑,也不表现出对他缺乏成熟行为的鄙夷。就仿佛是一个等待美丽贵妇梳妆的客人,不急不躁。
吴戏言见过无数各色人等,但却无法判断出白衣人是否那种只要满意就会出手阔绰的客人,习惯性地试探一句:“不知老弟找我何事?”
白衣人轻轻道:“想问吴先生一件事情。”
令吴戏言失望的是,对于“老弟”的称呼白衣人没有任何反应,大概先生、大师、仁兄之类的称呼他都可以不皱眉头地应承下来。
吴戏言嘿嘿一笑:“每个找我的人都是要问事情?不过现在这时候么?好比是八月十五吃粽子……”他有意不说出下句,细看白衣人的反应。
白衣人仅是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似乎他完全明白吴戏言的言外之意,又似乎根本没兴趣与之拌嘴。
吴戏言依然无法判断对方心意,只好把下一句“不是时候”吞进肚中,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有问题,在下就会有回答。当然,精彩的回答也需要精彩的报酬。”
白衣人却全无任何客套,只是淡淡地问出了他的问题:“大概在十六年前,有一位来自吐蕃的年轻人到了京师,却不幸生了急病。或许是因为他的形貌惹人生疑,所以无人援救……”
吴戏言面色微变,伸手止住白衣人的话;“你可知道,我回答别人的问题向来是有几个条件的?”
白衣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刚才吴先生说过,精彩的回答自然有精彩的报酬。”
吴戏言强按住心中一股莫名想顺从对方的念头,自顾自道:“我吴戏言回答问题,有五说三不说。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白衣人令人难以觉察地点点头:“只请吴先生长话短说。”
不知为什么,白衣人如此模糊而简单的一个肯定竟令吴戏言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仿佛他才是一个有求于对方、需要竭力讨对方欢心的人。
吴戏言清清嗓子:“一见如故、穷困潦倒、家有亡亲、救人危难,这四种人可免费说,还有一个嘛,嘿嘿,若能与我对诗之人,亦可免费说。”事实上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