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也不敢将乱云公子迫急了,万一他恼羞成怒却也不妙,随口轻声道:“却不知十年前的公子是什么模样?”
“十年前的我……”乱云公子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语气恢复平日的悠然:“呵呵,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那个鲜衣怒马、志得意满却又不识轻重的浊世少年了。”这一句话颇有自傲之意,似乎有一腔蛰伏多年的雄志从埋藏最深的胸膛中迸跃而出。
小弦沉默。心想乱云公子出身于江湖人十分敬重的清秋院,其父“雨化清秋”郭雨阳侠名传遍武林,与那神秘的御泠堂可谓没有丝毫关系,乱云公子加入御泠堂想必也是这十余年间的事情,好端端的世家子弟不做,却要投身于御泠堂中做什么青霜令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脱口道:“比起十年前,公子现在想必过得更快乐。”这一句本是有些讥讽之意,但讲出口来却完全变了意思。
乱云公子浓眉微皱,似乎在回想往事,显然未听出小弦的言外之意,轻轻一叹:“小弦你可知道么,其实叔叔十分羡慕你。”
小弦奇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乱云公子柔声道:“你可想过十年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小弦一愣,不由想到吴戏言所提及那二十年后的契约,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就像、就像林叔叔一样。”这些话本是他心底从不诉之于人的想法,此刻在知道了乱云公子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不由十分紧张,不知不觉脱口而出,一言既出又觉赧然,比起名动江湖的暗器王林青来说,自己何异差之千里。
乱云公子并没有笑话小弦:“有这样的志气就好,只要现在努力学好本事,叔叔相信你必会成功。”
小弦听乱云公子语出诚心,抬头望向他那一张清俊的面容,颇有些迷惑。他心目中的青霜令使乃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险狠毒的大坏蛋,可如今面对乱云公子,却实在难以从他的相貌上瞧出半分端倪。难道这世间的人都可以把自己掩藏的如此之深么?一念至此,大觉悚然。
乱云公子坦然面对小弦研究似的目光,继续道:“对于你来说,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未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我就不同了,其实在十年前,我就已经可以想像得出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苦苦一笑:“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
小弦呆呆道:“难道你能未卜先知?能猜出十年后的自己……”
乱云公子摇摇头:“无需未卜先知的本领,我也知道十年后的自己仍会守着清秋院,做一个不问诸事、空挂虚名的世家公子。”
小弦笑道:“听起来公子好像并不喜欢现在的情形,却不知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若是我天天能喝燕窝粥,又有人小心伺候,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乱云公子叹道:“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只需守成,无需创业,纵然有再大的成就,旁人也只会说是秉承父业。无论是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碌碌无为的平凡人、或是被人鄙屑的奸恶小人,说起来都是清秋院的事,全与自己无关,有时我甚至想……”说到这里,似是自知失言,住口不语。
这一刹,乱云公子神情阴郁,再不复平日挥洒自如的模样。
小弦一震,几乎想替乱云公子讲出他未说完的话:或许正因他身处清秋院的庇护之下,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得到他人的承认,所以才宁可投入御泠堂中,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做惊天动地的事情!像自己不正是缘于这种心理方才不愿让林青插手平山小镇中的“劫富济贫”,宁可凭自己单独面对朱员外……不知为何,明知乱云公子的所作所为绝不可原谅,但看到此刻的乱云公子,小弦心里仍是不由对他生出一丝同情之意。或许他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合而为一,一个是困惑于家世、谦冲自傲的乱云公子;另一个则是心狠手辣的降世恶魔——御泠堂青霜令使!
乱云公子忽抬头一笑:“小弦好好,今日就不问你问题了。”刚才他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说出自己心底的一丝困惑,此刻不免略有悔意,转身欲离。
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平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宫先生回来了,公子是否要去庄外迎接?”
小弦大喜,抢先出了磨性斋,直往清秋院的大门跑去。离老远就看到宫涤尘修长的身影在瑟瑟寒风中飘然伫立,正在庄外与十余名官兵说话。
小弦一面大叫,一面直冲入宫涤尘的怀中。自从发现了乱云公子就是青霜令使后,小弦的心底一直暗暗打鼓,生怕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被他杀人灭口,此刻看到宫涤尘如同见到了救星,心中喜悦难以尽述,一把抱向他的腰:“宫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宫涤尘本能地略往后一让,却终于忍住不动,任小弦结结实实地抱住自己,口中笑骂道:“你不是号称少侠么,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又望着随后赶来的乱云公子一笑:“郭兄好。”本应是抱拳行礼,奈何双手都被小弦牢牢抱住,只好轻轻点头。
小弦嘻嘻一笑:“我们兄弟间还用客气什么,今晚你一定要陪我睡觉。”心想到了晚上一定要把乱云公子的真实身份告诉宫涤尘,说不定他结交宫大哥亦是不安什么好心。
宫涤尘不动声色地运功轻轻一弹,总算从小弦的搂抱中脱身:“你的脚好臭,我才不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