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惑笑道:“公子性子随和,对下人都从不打骂,你不必害怕。他大概是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找你说说话吧。”
到了书房门口,平惑叫一声:“公子,小弦来了。”
里面传来乱云公子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平惑对小弦眨眨眼睛,低声道:“公子最宝贝他那些书,轻易不让人碰,小心莫损坏了。我就不陪你,自个去吧。”朝小弦挥挥手,径自走了。
小弦硬着头皮推开房门,霎时惊得张口结舌。
但见书房中足足有二三十个大书架,每个书架分为五六层,每一层上都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纸书、帛书、石板书、绢书、羊皮书等等不一而足,足有几万本。只怕小弦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书本、纸张加在一起,也没有面前这么多。
乱云公子静静坐在数个书架中间的一张檀木桌前,本似是若有所思遇到什么疑难的神情,见到小弦进来,淡淡一笑,招手道:“小弦早啊,快过来。”
小弦自小顽皮好动,许漠洋本有意送他上私塾读书,奈何小弦坚决不肯,只得作罢,仅在家中教他识文断字,又把自己记忆中零落的《天命宝典》与杜四留下的《铸兵神录》传给小弦。其实小弦虽然贪玩,却亦有好学之心,不然也不会将那《铸兵神录》背得滚瓜烂熟,但他早熟懂事,知道家中拮据,许漠洋不过是一名小镇中铁匠,岂能花得起入学堂的费用,所以才不肯上学,心底对学堂中的学生却极为羡慕,见到秀才模样的先生亦是毕恭毕敬。此刻见到乱云公子安然坐于书洋籍海之中,眉目间文气漾然,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但觉乱云公子那一笑中才情尽显,午后的阳光透过重帘的缝隙,将斑斑点点的光彩洒在他脸上,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清尘之气。
小弦心神震撼,垂首蹑足走前两步,脚下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乱云公子跨上一步,轻轻扶住小弦,只听小弦恍如梦呓般喃喃吐出几个字来:“天,好多的书啊。”
乱云公子哪知小弦的心思,他最喜欢结交文士,见小弦魂不守舍的样子,只道他亦是爱书之人,大喜道:“你既然喜欢读书,这几日皆可来此翻阅。我这就下令,无论我在不在家,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你来书房。”又傲然一笑:“我郭暮寒别无所长,这磨性斋中藏书之丰却足可慰怀,便是皇宫中的库藏怕亦不过如此。”对于嗜书如命、不擅交际的乱云公子来说,将书房开放可谓是他最为郑重的待客之道。
小弦心神稍定,红着脸道:“公子不要笑话,我,我未读过几本书。”眼望四周,咋舌道:“天哪,只怕一辈子也无法把这些书都看完……”
乱云公子正色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胜行万里路。这书中不但有安邦治国的道理,亦可立身修性。沉溺其中,自得其乐,远离纷扰红尘,岂不快哉?”加重语气道:“人生在世,怎可没有好学上进之心?若非宫兄是一个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我亦不会与他结交。”
小弦听乱云公子提到宫涤尘,心想自己可不能给宫大哥丢脸,连忙分辨:“我可绝非不好学上进,虽然家里穷,未进过学堂,但也算知道一些书本的道理。”
“那我可要考考你。”乱云公子悠然道:“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你可知何为五美,何为四恶?”
小弦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平惑提到乱云公子“好学善问”实非信口开河。这“好学”也就罢了,“善问”才真是令人头疼。
乱云公子自顾自地解答:“‘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此为五美,‘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此乃四恶。这都是做人的至理名言,岂可不知?”当下又细细解释一遍。
小弦大有所悟,连连点头。
乱云公子又问道:“‘管子曰:尺寸寻丈者,所以得长短之情也,故以尺寸量短长,则万举而万不失矣。’此句何解?”
小弦听得昏头脑涨,呆呆道:“管子是谁啊?什么尺寸长短的?难道他是个裁缝?”
乱云公子微怒道:“孺子怎可不敬贤者?管子乃是春秋名相,这句话教人做事须从细微处着手,谨慎可防纰漏……”
小弦吐吐舌头,专心听乱云公子的讲解。
乱云公子见小弦一付虚心求教的模样,面色稍霁:“且考你一个简单的。淮南子曰:‘鸟穷则搏,兽穷则攫。’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小弦怕惹乱云公子耻笑,不敢胡乱开口,只是摇头。乱云公子解释道:“世人只道鹰虎凶残,其实世间万物无论qín_shòu皆有性灵,若非迫不得已,何愿伤人?亦唯求一席温饱矣。”
小弦脱口道:“狗急跳墙就是这样吧。”
乱云公子原是一本正经,亦不禁被小弦惹得失声而笑:“道理是差不多,却稍嫌粗陋。嗯,那你可知道‘惚恍有像,明错有物,念之则浊,弃之则清’是什么意思?”
小弦大喜,这一句乃是《天命宝典》上的话,自是熟知,挺胸答道:“这是说凡人的幻觉里皆隐露天机,譬如人在做梦时就是一种预示,但却不能太过执于其间,须得抱着一种平常心对待……”
乱云公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