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雨湿,丈夫城迎来三十年第一个没有烈日的日子,告别了夜雨,却没有城民能等到这一天。
那山顶在被溶蚀后凝结成一片狰狞诡谲的岩地。
云书就跪在那里,静笙站立他的身后。
落雨淅沥,云书散发垂地。泥水溅了满身,他却不作姿态,没有一丝悲伤痛楚,只埋首跪在地上,手中拽着一把沙土。
静笙想要劝他起身,却不知如何是好。固然,她不知道云书和刘念有着一段怎样的过往,在他心中她又有着怎样的地位,但若不是放在心中至深处,他又怎会这般失魂落魄呢?
雨下着终日,风吹不息。夜幕来的这般急,云书依旧跪在那里,静笙亦在身后守候着。
夜色怅惘,风雨幽泣,没有虫鸣声响,只雨落泥潭滴答着声声不息。
苍夜,静笙手上三生剑独自寒光如冰。
天地有盈缺,而损益各均。情丝有断续,却断而难续。
若这是梦境,为何事与愿违?若这不是梦境,奈何天意弄人?云书将过往又一遍翻阅,那些或悲或喜的,真假幻灭。可是偏偏有那样一种东西如此真切,那是当初的一幕幕欢颜,那是情窦初开时的羞赧,那是生死之别的折磨,那是又相逢的酣畅,那也是再分别的苦难,总之,那是一种只要想起念儿就会有的情愫,就算天下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唯独这感受实实在在的印刻心间。
可是,似乎有那么片刻时间,也曾有过将念儿抛之脑后,那是遇见静笙之后,那却不是片刻之间。丑恶,云书只能这样来形容自己。他手上沾满了念儿的血,正是他第二次杀掉了念儿,那种愧疚,他在念儿死前就让她蒙了羞。
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复仇。
这自始至终贪婪着滋长的仇恨。
云书多想能够大哭一场,可是仇恨压过了脆弱的心,或着,这伤楚已越过了泪水。
自古少年痴情,反倒一生难能如意。
如此般长跪,竟是冷雨绵绵又三日去。谁也不知道云书在这三日里经历了怎样的或生或死的轮回。
直到那一刻他突然起身,解下身上衣,披在了静笙身上。
南行,越过两座横亘的山脉,再过一片荒芜地,便来到一方小镇。
气候变得炎热起来。小镇古朴模样,街上行人无几。一路上二人片语未支,此番来到镇上,云书径直钻进了一家酒馆。
清梦扰。酒家取得小气的名字,店里的酒客都是衣带邻里,喝着同样的酒,聊着老生常谈的话题。
今日店里来了不少陌生人,这些穿着新异的服装,手执不同的兵器,点来不同的酒的人便成了店中常客们难得一遇的新话题。而那正坐中间的,一个绝美的女子面色微霜,映着那熠熠寒光的长剑,竟脱了凡气,像那初涉人间烟火的仙子,引来众人惊叹。而就在那女子的身前却是一个不停灌着酒水的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禁又引人唏嘘。
清酒入肠,竟似冽泉般的无味。这是云书第二次饮酒,却无止境的喝着。
似乎这酒是戏弄世间无知人的,清醒的人却怎般也喝不醉,于是清醒的人一生都痛苦着。云书不知道喝醉了会是怎样的感觉,依稀里记得那段已不真实的记忆里,听风镇上飘洒着父亲酒厂里的浓香,大人们都在那酒香里醉过一场。或许,在那醉里是一场没有离殇,没有痛苦的梦吧!
“公子好酒量,不如我们来喝几杯吧!”
旁处的一桌人中起身走来一位年轻人,身修,翠竹绿袍,箭袖,白玉腰,手执翡翠短笛,面上笑如金花绽。而那同行一桌的还有五人,却个个长相如罗刹,身材魁梧,拿着各种奇异的兵器,双头剑、半月刀、蛇芯刃、勾形戟、石方锤,都看着云书与静笙二人。
云书却未理会,自顾自地续着酒,咕噜一声又是一碗下肚。而静笙亦夹着那似乎永远也吃不完的米饭缓缓送入嘴中。
“这等清俗之酒怎能解得公子趣味呢?想必公子从未喝过中山酒吧,不如叫店小二取上两壶,你我一式酒量如何?”
那男子笑声说道。云书却依旧没有理会,纵使他也知道,这碗里的清酒是无法让他醉一番的。
“小二,取两坛中山酒来!”
那小儿一诧,一番犹豫,却看那旁处几人打扮,便转身去了酒窖。
说罢,那男子挪来一张长凳,在云书桌旁坐下。
“在下顾少城,幸会二位!”
不禁,顾少城向静笙多看了两眼,却又对云书笑到:“中山酒,又名千日酒,传说人饮一口即可沉醉千日。无数的人都在这酒里醉生梦死,你瞧,这老板还不敢卖这酒的。”
店小二打来半壶酒,银制的壶,壶身上闪熠着银光。
云书看了一眼酒壶,却依旧未理会他,只端起了碗又喝了起来。
顾少城倒上两杯中山酒,将一杯递过云书身前。
云书向那杯中看去,杯身通明,几净如玉,而那杯中物却更如无形,只隐约间闻得有清新入鼻,冰凉的香气。
静笙却拿剑背挡住了顾少城的酒杯。
“顾公子,你与我们素不相识,他不能喝酒的,我们还得赶路。”
静笙话音方落,云书却突然拿过桌上的银壶,高仰着壶口,将壶中酒都倒入喉去。
“云书!”静笙站起了身。
“小二,再打来!”云书喊到。
“英雄果然好酒量。”顾少城亦是不料,端起酒杯将那一口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