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回来了。”
方岳推开柴扉门,穿过空寂的院落,走进略显昏暗的茅草屋里。
屋子一进两间,东间的土炕上倚墙坐着一位鸠形鹄面的妇人,一床被子覆着双腿。
姑姑的年纪约在三四十岁到六七十岁之间,跨度之大,让人估摸不准。
“你回来了,你的脸怎么了?”姑姑直勾勾看着方岳,声音有些粗哑,语气却淡得像一碗清水。
姑姑的眼神从来就让方岳有些心悸,木呆呆毫无神采,却又像包含了太多的内容,直看到你的心里。
方岳不敢对视,略略偏了头。他脸上的伤痕故意用披散着长发遮住,加上昏暗的光线,料不到仍没瞒住。
“不小心摔的。姑姑,我这就给你做饭。”
“我吃过了,你耿大叔刚走,给你留了些搁在灶台上,你自己去吃吧。”
耿大叔是村里的猎户,射的一手好箭,常来探望姑姑。
若非现在的姑姑形容枯涸,半身瘫痪,方岳甚至会认为耿大叔会有点那个意思。
姑姑顿了一下,又道:“大小姐遣人送来了疮药,也搁在灶台上。”
大小姐指的是方承淼,她父亲便是方氏家族的族长方剑天。
方岳一怔。
“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姑姑闭了眼,仰起头微微靠在墙上。
方岳刚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姑姑的呼唤。
“方岳。”
方岳转过身来,却见姑姑瞪着一双眼睛正瞅着他。
不知为什么,眼神还是从前的眼神,方岳从中读出一丝不曾有过的东西。
“方岳,这一年多苦了你了。”
语调同样直白的毫无色彩,连带着这句问候亦显得苍白无力,而方岳的心里却罕见地涌出一丝温情。
“姑姑,别这么说,我还是你救……”
姑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明早你走的时候,把耿大叔叫来,我找他有事。”
说完,再次闭起了眼睛。
方岳答应一声,小心退了出来,关上了房门。
毫无疑问,姑姑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老体衰的女人,一个瘫痪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带给方岳一种惊遽之感。如同一只断肢的老虎,看似无害,然而只要距离足够,仍能给你致命一击。
当然,方岳不会担心姑姑会对他不利,因为他的命就是姑姑救的。
事实上他曾经死过一次
就如同电视剧里不断重复着味同嚼蜡的狗血剧情一般,他的死亡经历同样乏味可陈。
虚拟游戏仓意外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他的躯体撕裂得粉碎。
当一股强大的引力,瞬间将他游离的意识吸入无尽黑暗的深渊,他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极度恐惧。
当他再次醒来,看到了蓝天白云,闻到了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也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骨碎般难忍的疼痛。
他还是他,他的思想,他的意识,他的身体,只不过从已近而立之年的年纪,又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时代。
只是眼前的世界已不是原来的世界。
于是,在他再次昏迷之前的刹那,看到了姑姑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带着面具一般的面孔。
至今他也不知道,彼时的姑姑是如何将他弄回了家,这座天芒山下无名村落的茅草屋里。
姑姑问了他很多问题,他懵懵懂懂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确定回答了其中的一个,就是他的名字。
“我叫方岳。”这是他前世的名字。
姑姑平静道:“既然你无处可去,可以住在我这,但是得有个名分。我这样子做你妈显然不太合适,幸好我曾经有个弟弟,你就当做我弟弟的儿子好了。”
姑姑给他的全身敷上一层不知名的草药,药物大部分由耿大叔采撷。
数月之后,当他痊愈之时,没过多久,姑姑便莫名其妙地瘫痪了。
耿大叔将他领进离村子约十里地之遥的方家山庄,从此之后,他成了方氏家族的一名打零杂的下人。
往事在脑海里瞬间掠过,方岳心里暗叹,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人,即使百般受辱也暗自忍耐,生恐露出蛛丝马迹,被人当了怪人。
他并非怕死,在经历了一次死亡的恐惧之后,早已用平常心态对之,无生无畏。
前世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仍在统治着他的潜意识,姑姑救了他,等于给他了新生,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他要尽到一个人子的责任,养老送终,否则天理都不容。
尽管他对姑姑一无所知,就像姑姑对他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固守着这一道德底线。
方岳胡乱吃了饭,拿起灶台上的油纸包,暗自苦笑,随手扔进了灶膛。
当他来到院子里,夜已深沉,湛蓝的天空,如同前世一般挂着一轮圆月。
月白如昼。
方岳就在这晴朗的夜空下开始打拳。
这套拳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武功,而是方岳的自创,他起了一个实在的名字,叫做“方岳短打”。
所谓短打,指的是空手的意思。
方岳在幼年时,父母为迎合社会上参加学习班的人潮,给他报过一个传统武术班,少林十八罗汉、大小洪拳、沾衣十八跌等科目倒是学了不少。
但是这些前世传统的武术套路,最多也就达到广播体操的效果,对于实战技击没有任何帮助。
他现在处在一个以武力为尊的世界。没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任何技巧谋略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