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蕊圆睁惊惧的眼睛,呐呐问道:“乌蟾根可救钜子性命,为何可使天下大乱?天巫深明大义,她已是秦国皇后,必不会与钜子相好……”
蒋青隐忍中带着焦灼打断了她,“蕊儿,你太轻信了。”
“我?却是为何?”紫蕊诧异地盯着他,笃定地点头,“天巫不会害我。”
蒋青下意识地打量四周,确信仆佣都退下后,这才半是搀扶半是拖着她到矮榻前坐下,压低嗓门道:“嬴氏双秀必有一伤。争天巫是争,争王位也是争啊!”
紫蕊陡地站起,连连摇头:“钜子于天巫有意是实,可他是半仙之体,淡泊功名利禄。这些年专一辅佐圣上,立下汗马功劳。我不信他是谋逆之人!”
蒋青沉声道:“我原也不信。圣上从库朗的密探中得知,一年前划过中土的巨流星竟然落在库朗城外,嬴归尘杀了巡防的一队士卒灭口,将巨流星藏匿起来。你说,这该当如何?”
紫蕊刚恢复血色的鸭蛋脸顷刻煞白,口齿都有些打结:“巨流星……巨流星不是应、应在羯赵太子石宣身上吗?他杀了胞弟石韬,又想杀父王石虎篡位,谋反伏诛时天降巨流星,大家都说灾星已过……”
“太常寺卜算,巨流星起时天下乱象起,巨流星落地处所兆之人才是应命者,将终结乱世。”
紫蕊吓得以手捂嘴,眼中全是惊惶。蒋青将其微微搂抱在怀,叹气道:“我受皇恩三十余载,当肝脑涂地以报。身命不足为惜,只是愧对于你。如今皇后忤逆了圣上,你我在责难逃。而今我们只能照圣上的旨意办事,至于嬴归尘性命如何,自有上天安排。”
“天巫呢?”
“我劝你也不要管,再说你也管不了。天巫偷取乌蟾根就嬴归尘,实在触了圣上逆鳞,换做旁人,早被夷平三族。圣上只废了天巫双目,已是格外开恩。”蒋青大手紧紧揽住爱妻肩膀,语重心长劝道:“此事是他三人恩怨,倘我们不自量力贸然插手,除了搭上自家性命,别无裨益。你好生待在家中,我自去圣上面前周旋,啊?”
紫蕊咬着手帕,眶中泪珠打转。“大人的事,我一个小女子不懂。只是为天巫叫屈,她总说过着别人强加给她的错乱生活,说她迟早要出事,果然说中了。”
**宫深处的巫殿,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因为秦皇与皇后反目成仇,宫中人人自危,就连蒙太后联合王敖、蒙灌等重臣前去说合都被嬴少苍全数驱赶。阿拉耶识喝了嬴少苍递过来的夜光杯中美酒,睡一觉后睁眼,才发现自己成了瞎子。刚醒来时她尚且不知究里,还以为是做了一个连环恶梦,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呢。在她声声呼唤中,进来伺候的宫女发现皇后清透如琉璃如宝石的眼珠变成两个漆黑无光的珠子,再看又像两口不见底的黑洞,死气沉沉,令人不寒而栗。天意皇后的盛世美颜顷刻变得奇诡妖魅,颇似妖女形容。
从宫女吓得滑落摔碎的杯盏声和惊恐呼叫中,阿拉耶识意识到了她的噩梦成真了。她推开搀扶的宫女,凭着记忆一个人在寝殿中摸索,期间磕磕绊绊,摔倒又站起,如此往返了大半个时辰。嬴少苍伫立寝殿门口帷幔的阴影中,一动不动。身后,几十名御医战战兢兢跪成一片,在初冬的上午,汗水都能滴湿了地面。
“嬴少苍——你对我做了什么?”阿拉耶识扶着盘龙柱,冲着空旷的寝殿大声质问,她的语气中轻蔑多过愤怒,冷笑多过恐惧。
轻蔑,是秦皇嬴少苍最不能忍受的事。
“我用蛊毒了呀,这样皇后就可如愿以偿用乌蟾根解毒了。”嬴少苍冷酷的笑声穿透巫殿,他的语气似乎很愉悦,透着某种全然的释放。
阿拉耶识沉默了一阵后才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一直在和我做戏。”
“是,皇后演戏功夫精深,朕如不陪你玩两下,怎显得你我夫妻情深?”
“夫妻?夫妻?”阿拉耶识唇角弯成一道月亮,珍珠贝齿闪着诱人的光芒,“陛下不觉得这个称谓很荒唐吗?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你想一死了之,做梦!朕早说过什么都容得你,唯独不能背叛。你以为你救得了奸夫么!”
“你说什么?”
“你所中之毒和嬴归尘的一样,只有乌蟾根可解。要么你瞎,要么他死!朕的信已经送往景平侯府,今晚三更,朕请皇后在天巫府隔壁院子见个真章!”
嬴少苍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留下阿拉耶识直愣愣地站在当地,脊背发寒:看起来,她和嬴归尘在慈心院子里碰面时,嬴少苍十有**也在现场。那天他的言行古怪,情绪忽好忽坏,尽说些话里有话的殷殷爱语,其实全在试探。
她慢慢地跌坐在地上。
宫女前来伺候洗漱,热水被她掀翻在地。史广汉凑上来苦劝,称圣上只是气昏了头,过得十天半月,一准儿回心转意,绝不会委屈了皇后。
阿拉耶识心烦意乱,夺口便斥,说不稀罕什么秦国皇后,自己不是中土人,也不受秦国的刑罚管束,有本事让嬴少苍冲她来。
三更将至,宫女们将阿拉耶识扶着上了出宫的御辇,直到天巫府旁。阿拉耶识全程如木头人,听任宫人摆布,神情却很坚毅,犹如慷慨赴死。下车时,一双温暖却些微颤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那种感觉她觉得陌生,直到对方沙哑中略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