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以白幡吸血的事当然是慕容恪亲眼所见,他当时纵然无比震惊,可也无可奈何。他事后质问监斩官匋璋,匋璋说他是奉皇命行事,并且讥讽说事关鲜卑人的运数,让他不要无谓纠缠。慕容恪不甘心,找到雪漫询问,雪漫哀切哭泣,称是上次协作燕军在襄国大破飞龙卫的术士所为。那伙术士的头目神通广大,连大巫祝巫皋都奉其为尊,当初他们通过慕容评请求燕皇,说可以助燕国消灭冉闵和飞龙军,但要答允他们的条件,就是要吸收飞龙军的魂灵来淬炼法器。冉闵行刑,他们如法施为。襄国大战时,慕容恪请辞朝务,回到渤海封地避世,后来才知晓大战经过,虽然恼怒却又实在无法指责燕皇的做法。两国交锋本就举倾国之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动用方术神通亦是正当策略,想当初武王伐纣时的主帅姜子牙也是命术士呢。何况,钜子嬴归尘是仙人安其生的徒弟,他后来也出手干预了战局,将冉闵救出,这,也算是燕、卫两边扯平。
这样的自我辩解自然不敢在阿拉耶识面前显露,慕容恪在她养病期间只字不提,有意将行刑状况隐瞒下去。现在阿拉耶识分明怀疑自己也参与其中,让他始料未及。慕容恪一向磊落,此刻见疑,神色立变。
“阿拉耶识,皇上和燕国对于天王之死已尝到恶果,做了补偿,往日种种不求冰释前嫌,但求相安无事。人死不能复生,你执着于过去,于你现在没有益处。”他斟酌一番才软软地说了一番劝慰的话。
“棘奴死时被那样对待,你为何不告诉我?”阿拉耶识竖起黛眉,目光如同锥子盯在他身上,似乎他再说错一句话就要翻脸。
慕容恪强压胸膛起伏,语气已是酸辛难当:“教我如何对你说?你孤身在我燕国养伤,即便知晓又能若何?你发了天雷撼天动地亦不能改变事实,连带命都丢了半条……我唯有紧紧看护你,只盼你一生平安……你教我如何对你说?”
阿拉耶识完全沉浸在冉闵惨死的噩梦中,不能接受慕容恪的立场,唇角勾起嫌恶的弧度道:“我的生死与你何干,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棘奴死了,我认了!可为何搞那一出吸血的过场——”她突然檀口大张成圆圈形,黑眼珠瞪着坟墓,片刻后自言自语道:“不对,纵使家主与燕皇谈好条件,也不可能预知棘奴挟持雪漫逃跑,而且在一个时辰内就被追上……燕皇发怒立即杀害棘奴……”她摇着头,疑惑的视线落到慕容恪身上,“变故发生的时间太快,家主那伙人绝不可能赶得上行刑,可事实上他们赶上了,只能说明一个事实,杀害棘奴是他们早有预谋的!越狱是圈套?”
慕容恪眼神暗下来,半晌没有说话。亲眼目睹冉闵人头落地那刻起,他内心一直如烈火烹油,很长一段时间内以酒浇愁来逃避,从未想过冉闵被杀还有疑点可查。刚才阿拉耶识的话一针见血指出问题,他竟无言以对。圈套,是否说明从一开始,燕皇就没打算让冉闵活着,只是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处死他,让卫国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是燕皇的计算还是匋璋的主意,雪漫是否知情?”慕容恪一点点地捋清思路,越想越沉重。
阿拉耶识心智属于学霸柏素云,她很快就想清节点所在,雪漫是关键人物,即便她是清白无辜的,也可以从她哪里探寻到端倪。她已经无心去谋杀慕容儁。春猎上慕容儁与他近身纠缠,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他面上的青黑色泽正是肝病的死气,他应该没有一年的活头了。那个自命不凡又猥琐的男人,死于肝癌的折磨,死于清醒的痛苦,不是比自己出手更解气。
阿拉耶识唤醒正在呆想的慕容恪,带着恰到好处的凄然问道:“可曾记得当日我在你府中时闭门念佛时,香炉曾经炸开的事?那时我念佛到了恍惚处,忽然见到异相——一面黑白相间的旗幡立于空中,其上环绕诸多黑气,旗幡中歘来阵阵惨呼厉嚎。那面旗幡上的阴阳鱼眼发出强大吸力,把我往旗子上扯。我反抗不得,将将要被吸进阴阳鱼眼时,好像是有一道白光夹杂着怒啸从我面前横飞而过,我打了个冷战,瞬间耳边传来爆炸声,我被香炉灰喷得一头一脸,彻底清醒。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你,你是想说那旗幡你见过?”慕容恪这下不止是惊疑,更是骇然了。
“我见到的不是吸走棘奴鲜血的白幡,更有可能是在襄国吸走飞龙军魂魄的旗幡。嬴归尘死前曾告诉我,他怀疑能降住巫皋的家主就是与你们燕国合作的神秘术士。家主此为所图的是炼制法器,这样邪恶的法器他用来做什么,当真是卫护你们燕国,想做天下萨满的大巫祝么?”阿拉耶识冷静地回溯与推理,中间隐瞒了家主与毋宕的关系。她的目的是在燕皇与家主之间埋下一根离间的刺儿,为日后对付家主埋下伏笔。
慕容恪摇头,他以前专心军政要务,无暇顾及旁门左道,燕皇构陷他不成后,他索性离了庙堂避祸,对家主的事情并未放在心上。阿拉耶识的分析将家主与她联系起来,他方觉得可怕。
“我燕国敬萨满和术士,是看重他们祈福延命的本事,若是他们已经影响了朝政,或危害到你,我想方设法也要将他们除去。”慕容恪反手抓住衣袖口,浓眉微锁,双目射出寒光。
阿拉耶识淡淡点头,算是承了他的情,单枪匹马对付毋宕和他背后的势力,真不是她能做到的。她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