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小团子闯入前,阿拉耶识觉得自己就是具行尸走肉,不论活着或是死亡都没有价值。轰轰烈烈的自杀上演过了,不仅没死成还赔上了嬴归尘的性命,她的罪孽又加一层。这半个多月来,她一直在半是昏迷半是梦境中徘徊,有时她能清楚地听到王府下人来来往往的忙碌声,慕容恪日夜在她床头忏悔、祈祷她都听到了,但激不起一丝感动的涟漪。她不想醒来。最后,她梦到了棘奴来到床前看望自己,她喜极而泣,立刻从床上坐起,结果梦醒,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慕容恪憔悴的脸。
阿拉耶识认为是棘奴托梦将她唤醒的,她知道棘奴害怕她这样长眠。可是棘奴在梦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往常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滢儿”二字似乎脱口欲出。那片段太短暂,梦醒后竟见到最不想见的人。她暗暗嗔怪棘奴,为何不肯多停留一会儿,为何八个多月都不肯来梦里见她,眨眼却将她抛给慕容恪这个是非人。
嬴归尘同样没给阿拉耶识托梦,她也没脸见他。在炸弹爆炸前夕,她对他愤怒、不满多过愧疚。洞府坍塌那刻,嬴归尘用披风紧紧将她裹进怀中并且拱起身体将她护在身下,巨石和爆炸冲击将他重伤,他耗尽全身功力震碎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巨石,热血染湿了两人的衣服,阿拉耶识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雪崩袭来,雪潮将他们推动、冰冻。嬴归尘的伤拖了五天才死。在那煎熬如地狱般沉闷死寂的五天里,嬴归尘一直将她抱在怀中,用他越来越冷的身体给她最后的温暖。在他清醒的间隙,断断续续给她讲了一些事情。有时是他提起一些重要的事,有时是阿拉耶识怕他睡过去而失去意识死亡,主动提问刺激他大脑运转。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谈话,让阿拉耶识对嬴归尘的积怨和不满统统化为刻骨铭心的歉疚与悔恨。
横亘在嬴归尘与阿拉耶识之间最大的结便是两人对待李文吉的态度。阿拉耶识不满嬴归尘护短,她始终对当初嬴归尘为了保住李文吉被偷换的秘密欲要杀自己灭口一事耿耿于怀;还有就是两人在马岭关下的岩洞中时,嬴归尘觊觎石邃太子金牌有贪财告密嫌疑,最主要的是他当时表现得神神秘秘,板着一张冷面对孤伶伶的小女孩没爱心,态度冷漠不近人情等等。说起告密,冷得牙齿打颤的阿拉耶识忍不住再次控诉他给阿琪下药,令嬴允直看出疑点而让嬴少苍破坏她携飞龙卫逃出宣化的计划。
“你那次是真正可耻的告密,你知道不?”就算冰天雪地里,就算被嬴归尘密实地抱在怀里,阿拉耶识依然愤愤不平。
嬴归尘虚弱地笑了一两声,然后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如果能再来一次,他还是要做“告密者”,只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就这样让她永远消失在他的天地,他甚至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她,也许她会有点点动心,愿意怜惜自己,等着自己。
他云淡风轻的叙说,阿拉耶识的心却被狠狠抓了一把。
“马岭关上是我太过谨慎,又太过小看你这个神童了。”他以手爱抚地抓抓她的头顶,尽量用淡然的口吻道:“石邃的太子金牌确实让我怀疑你是那时邺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天台神女,我出去打猎的时候,顺便去山头的赵军营盘打探了一番,了解你故意从马岭关跳下的始末。不过我那天真的看上去很像贪财的坏人吗?”
他认真地问,阿拉耶识只好苦着脸回答:“我反正觉得你的穿着打扮和行为挺可疑的,做衣服的棉布比丝绸还稀罕,药囊是丝绸的,只有大贵族才能有这用度,大贵族和朝廷必然勾结在一起的,你不出卖我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嬴归尘忍俊不禁,轻笑片刻才道:“我要出卖也是卖给秦皇,平定县里离秦国千里之遥啊,你这小心思转得太远。”
阿拉耶识不乐意了,在他怀里转动脑袋,把后脑勺对着他。
嬴归尘将下巴轻轻依偎在她的天灵盖上,轻轻对她讲道:“我早年中了罕见的毒,不能近女色。我从小修仙,本也无意男女情意,一直没将它当回事,只是用四根银针插入后脑压制心内不生七情六欲。自是我从小便不喜与人接近,就连爹娘也极少与我亲近。马岭关那次还是我第一次抱着女……女孩儿,好紧张,好奇怪的感觉。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把我抱得很紧,全无邪念,你可知我那时也怕得要死:心扑通扑通要跳出嗓子眼儿,全身肌肉都在抽筋一样,真气都乱了!我以为我是毒发了,不得已才催你放开我的。对不起。”
阿拉耶识轻轻仰头,努力想要越过头顶看清对方,可惜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他温暖醇和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讲述:“对不起,李文吉的事情真的不是有意的,换作其他人我可能已经将她杀了,我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可我绝不会对你不利,永远不会,请一定要相信我。”
阿拉耶识莫名觉得心安,点点头。嬴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