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无痕,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红英端着铜盆在帐外轻唤我起身,我微微睁眼却见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红英放下手中的铜盆,小心翼翼的掀起帐幔,只见帐中人呆坐床榻,随即挽帐笑道:“皇上已经上朝去了,还嘱咐奴婢要御膳房炖些补汤来给娘娘补身呢。”
“是吗。”
“奴婢十三岁便入宫为婢,还未见过皇上对宫里的哪位主子这样上心,娘娘果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红英轻笑道,水灵灵的眼眸中满是艳羡。
我紧了紧胸前的锦被,一脸淡然,并不接话,只是怔怔的瞧着那已失了温度的床榻。
“你该知道,从你踏入这皇城宫门起,便已注定是朕的人,朕予你万千恩宠,百般维护,你给朕的又是何意?”
还清楚的记得,他昨夜**迷蒙时,附在我耳边轻喃的话语,那样沙哑的嗓音,声音虽轻如鸿羽,却满含悲切质问。
我自然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也清楚对这宫里的女子来说,皇宠就是一切,分明一清二楚,也有深刻体会过自己的软弱无力,却还是没有勇气抓住他的手。
漫说我现下还处于失神之际,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我也没有力气接纳。
在后宫中如履薄冰的活着已属不易,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我,又怎能长久维持恩宠不衰。
新鲜劲儿过了总是会厌倦的,宫里的女子皆出生世家,哪个不是有家族势力在后支撑,可我偏偏是个例外,或许就是如此,才会得他青睐。
已经输了一次,落得遍体鳞伤,往后的日子还那样长,若在败一次,我将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继续挣扎于破碎的情缘与回忆中。
所谓伴君如伴虎,圣心已是难测,谁又能保证他会将我护在皇权羽翼下直至终老,与情博弈无异于与虎谋皮,注定要输的赌局,不只会葬送我一生年华,还将赔上无数条性命。
这四四方方的高墙,已将我死困其中,我已尽失所有更无处可遁,不如就多宽限些时日,待我理清了纷杂思绪,不再感怀旧伤,然后在去面对可好。
太阳越升越高,虽耀眼夺目却不暖人,年节将近,各个宫苑渐渐变得忙碌起来,宫人们又进又出,唯有乾成殿死寂一片。
禄元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急的犹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他侍奉圣驾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圣上因哪个女子这般动怒。
不论是插手后宫事暗中相助也好,亦或是借大皇子之手平息逃宫之事也罢,无一不处处透着蹊跷,他就是想不通,一向将后宫那些娘娘视作盘中棋子的圣上,怎会突然转了性,变得如此易怒。
“素来似影子般跟着皇上的禄公公,怎得不在殿里侍候着,跑到外边来把风了。”
动听且富有磁性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禄元回首,只见一身形瘦削的男子半倚宫门,抬眼望了望紧闭的门扉,多情桃花眼眸一转,眸光璀璨,“莫不是这宫里的哪位娘娘,正在殿里与皇上卿卿我我,公公不方便进去叨扰?”
禄元匆匆上前,心有余悸的瞄了瞄殿门,凑近那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皇上正在气头上呢,亏羽侍郎还有心情开这种不要命的玩笑。”
“出了何事,是边陲平乱不遂损兵折将了,还是李南原那老匹夫又开始无事生非。”被禄元唤作羽侍郎的男子,眉梢一挑,漫不经心的问。
禄元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都不是,您还是别多问了,奴才引您进去,皇上还等着您议事呢。”
“诶?”羽侍郎朝后一缩,退过门槛,一脸讶异的对禄元道:“前日那赌局,羽某不过才赢了禄公公几十两银子而已,公公你岂能这般公报私仇,你这侍奉皇上许久的老人儿都不敢入殿,怎能让羽某此等才出仕途之人进去送死?”
才出仕途?
禄元甚是鄙夷的瞥了羽侍郎一眼,他可是贴身伺候皇上衣食起居之人,又怎会不了解与圣上关系颇近之人有哪几位。
换做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他羽侍郎与圣上的交情摆在那里,他禄元又不是傻子,那君臣之间的关系他随驾多年岂会不明,偏就没遇到过羽侍郎此种没大没小,且不惧生死之人。
“哎呀,我说羽侍郎您就别闹了,赶紧进去,全当奴才求您了还不成吗?”
羽侍郎惑人眼眸,直勾勾的瞧了禄元半晌才缓缓道:“要羽某进去也可以,不过公公上次趁羽某酒醉,从我手中赢走密藏好酒......”
“羽侍郎您就别啰嗦了,待圣上消了气,奴才晚些时候派人送回您府里还不成。”
羽侍郎听此朝着禄元展颜笑道:“就这么说定了。”话音刚落,便迈步直朝殿门而去。
禄元瞧着那哼着小曲颇为惬意自在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首,此人若较起真来,恐比圣上还要可怕几分。
这厢刚推开门,便有一方砚台冲他砸过来,脚下步子一移,身子向后一仰灵巧的躲过,让那厚重的砚台扑了个空。
他就知道那禄元哄着自己进殿没好事,果不其然,这刚进门便被老狐狸用那么厚的砚台招呼,若是方才真砸中他的脑袋,他怕是就性命堪忧了。
抄着东西就砸,这老狐狸还真狠。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砚台,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放在案上,“皇上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要不要微臣知会禄公公一声,吩咐下人沏杯泻火茶给您?”
“怎么是你?”莞辰眉心紧蹙,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