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大队被赶出村镇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五姐上官盼弟把一个用旧军装包着的婴孩塞到母亲怀里。她说:“娘,给您。”
上官盼弟浑身湿漉漉的,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肥大的rǔ_fáng高高地挺着,诱惑着我的眼睛。她的头发里散出热烘烘的酒糟的味儿。她的枣子般的rǔ_tóu在布衬衣里蠕动着。我多么想扑上去咬咬那奶头、摸摸那rǔ_fáng啊,但是我不敢。上官盼弟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用耳光子扇人,她可不像大姐那样良善。宁愿挨耳光,我也要摸摸你!我躲在梨树下,牙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
“站住!”母亲大声喊道,“你给我回来!”
上官盼弟瞪着大眼盯着母亲,愤怒地说:“娘,都是一样的女儿,你能给她们养,就能给我养!”
“我该了你们的?”母亲恼怒地吼叫着:“你们生出来就往我这儿送,连狗都不如!”
“娘,”上官盼弟说,“我们走运时,您没少跟着沾光。现在我们走背字,连我们的孩子也不吃香了是不是?娘,一碗水要端平!”
大姐的笑声从黑暗中发出,听着让人背冷。她冷冷地说:“五妹,告诉姓蒋的,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大姐,”上官盼弟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那个汉奸丈夫沙月亮死有余辜,我劝你夹紧尾巴,不要张狂,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别吵了!”母亲高叫一声,沉重地坐在地上。
晚出的大红月亮爬上屋脊,照耀着上官家院里的女人们。她们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血。母亲悲伤地摇着头,抽泣着说:“我这辈子造了孽,养下你们这些讨债鬼……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来弟像一个蓝色的幽灵,闪进了西厢房。她在厢房里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好像面对着沙月亮。从沼泽地里神游归来的领弟,手里提着一串嘎嘎咕咕的活青蛙,从南边的院墙上轻巧地翻进来。
“瞧瞧吧!瞧瞧吧!”母亲念叨着,“疯的疯,傻的傻,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母亲把五姐的孩子放在地上,双手按着地,艰难地爬起来,转身走进屋子。孩子在地上呱呱地哭着,她连头也不回。她对着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司马粮的屁股踢了一脚,在沙枣花头顶上扇了一巴掌。“你们这些讨债的,为什么不死?都死去吧。”骂完,她便进入居室,响亮地关上房门。我们听到屋子里的东西发出了被打击的声响。而最后一声沉闷的、像歪倒了一麻袋粮食般的响声,我猜想到,那是气得发了疯的上官鲁氏发泄完毕后仰面朝天躺在了炕上。我没有看到她躺在炕上的样子,但她躺在炕上的样子就在我的眼前。她的双臂伸展开,两只肿胀的、骨节突出、皮肤破裂的手,左边那只,碰着上官领弟那两个极有可能都是哑巴的孩子,右边那只,触及了上官招弟那两个疯疯颠颠的漂亮女孩。月光照着她苍白的嘴唇。她的shuāng_rǔ疲惫地坍塌在肋骨上。在她的身边,靠着司马家女儿那儿,原本是我的位置,但现在被上官鲁氏摆成“大”字形的身体占据了。
院子里,那条被踩得比两边的地方还要低矮的甬路上,上官盼弟用破旧的灰军装包着的那个女婴愈发响亮地鸣叫着,没有人理她。生她的上官盼弟绕过她,对着上官鲁氏的窗户蛮横地说:
“你必须给我好好养着她,我和鲁立人迟早要杀回来。”
上官鲁氏捶着炕席吼叫:“我给你养?我把你的私孩子给你扔到河里喂王八,扔到井里喂蛤蟆,扔到粪里喂苍蝇!”
“随你的便,”上官盼弟说,“反正她是我生的,而我是你生的,追根刨底,还是追到你身上!”
说完这句话,上官盼弟浑身肉颤着,弯腰看了看甬路上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门跑去。在跑过西厢房通向过堂的门口时,她跌了一跤,摔得似乎很重。她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双手捂着受了伤的rǔ_fáng,对着西厢房骂了一声:“sāo_huò!你等着吧!”来弟在厢房里嗤嗤地笑着。她啐了一口唾沫,气昂昂地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发现,母亲正在训练那只白色的奶羊,给仰躺在簸箕里的上官盼弟的女儿喂奶。
一九四六年春天的那些早晨,上官鲁氏家的情景纷乱多彩。太阳尚未出山前,薄而透明的晨曦在院子里游荡。这时,村庄还在沉睡,燕子还在窝里说梦话,蟋蟀还在灶后的热土里弹琴,牛还在槽边反刍……母亲从炕上坐起来了,她痛苦地哼哼着,揉着酸痛的手指,摸索着披上褂子,困难地屈起僵硬的胳膊系上腋下的扣子,然后,她打了一个哈欠,搓搓脸,睁开眼,蹭下炕。用脚寻找鞋,找到鞋,她下炕,身子摇摇晃晃,弯下腰,提起鞋后跟,在条凳上坐一下,巡视一下炕上的一窝孩子,然后她出门去,在院子里,用水瓢从水缸里往盆里盛水。哗,一瓢,哗,两瓢,每次都是四瓢,偶尔也舀五瓢。然后她端着盆,去羊棚里饮羊。
五个奶羊,三只黑色,两只白色,都生着狭长的脸,镰刀状的角,下巴上垂着长长的胡须。它们的头聚拢在一起,五只嘴巴,吱吱地吸着盆中水。母亲抄起扫帚,把羊屎蛋子扫在一起。把羊屎清扫到圈里去。从胡同里取来新土,垫在羊栏里,用梳子给它们梳毛。回到缸边取水。逐个地清洗着它们的奶头,用白毛巾揩擦干净。山羊们舒服地哼哼着。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