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深了,院子里其他几家也陆续回来了人,一个个轻手轻脚的,唯恐弄出太大的声响。鱼莹还觉得奇怪,这里怎么和小渔村这么大的差别,人人都像是昼伏夜出似的,又或者半夜三更才回来。
阿曼和鱼莹使了个眼色,往身后的屏风瞄了一眼,“润珍是个极泼辣的主儿,这院子里的其他几家都给她骂过,因此都夹了尾巴做人,唯恐惹到了她。”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润珍也没听见,否则现在就得吵嚷起来。她们看似好姐妹一样亲密无间,但到底只是表面功夫,内里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为了客人也是红过脸的。大家不涉及到彼此的利益,自然太太平平姐姐妹妹的,若有了利益相争,就是亲娘也要拼出个高低来。
润珍刚换了睡衣,这一天累得腰酸腿疼,就想赶紧在床上趴一会儿。想着阿曼还答应要给鱼莹找事做,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你当自己是什么厉害角色吗?上海滩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如今大家自顾不暇,谁还往身上揽事?出力不讨好,何苦呢?
她笑着整了整自己柔软的发丝,站起来说道,“做什么丫鬟呀?真想赚钱,就和我们一样当个舞女,陪客人随便跳跳舞,钱自然就到手了,回头攒够了钱潇洒走人就完了,何苦受那个罪?”脚步轻缓地绕过屏风瞄了鱼莹两眼,“我见你长得也不错,好心劝你,仔细打扮一下,肯定是出彩的,说不定能成为在水一方的头牌呢。”说到‘头牌’时,看阿曼的眼光明显有些奇怪。
阿曼听了她话,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少在这乱放厥词,我看你晚上又没少陪酒,准是喝醉了。既然醉了,就赶紧睡了吧,别再这儿胡言乱语。”找了条帕子把脸上的妆容一点点擦了,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好好的姑娘当什么舞女,这是什么光宗耀祖的行当吗?咱们自己知道是干干净净的,外面几个人知道?都以为咱们这身子给多少个男人睡了,说得不知道有多难听呢。”
润珍哼了一声,“外面人知道与否又能怎样?他们说他们的,咱们活咱们的。谁吃苦遭罪、谁逍遥自在都是自己心里有数。总之就是各走各的路,各有各的命。他们嘴上骂着咱们,心里指不定怎么羡慕嫉妒呢!”
阿曼把帕子扔到一边,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是给逼到没其他路走了,才没办法当了舞女,当初但凡还有个活路,绝不会做这个……”
润珍撇撇嘴,一脸不屑,“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当初要是没有个难处,谁会作践自己呀。你还算好的,在水一方的舞女里,你也算拔尖的。之前我听春心他们几个还聚在一起偷偷嘀咕呢,说是你高贵自爱,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否则金枝那样的位置,你也当得起。”
阿曼一愣,脸色瞬间变了,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尖声叫道,“你再敢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你要是缺钱就和秀姨说一声,自然预备好房间给你住,不必这么踩着别人,自己又爬不上去。”
润珍见她真动了气,好像也不想真惹怒了她,急忙笑了笑,口气也软了下来,“瞧你,火一样的脾气,我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再说了,我不过是你替你不值罢了,必欢那样的货色都敢去后院,要是你去……”
阿曼的脸色更为难看,狠狠瞪了她一眼,润珍赶紧闭嘴,“算了,我不说了。今晚上酒劲儿有点大,你只当我放了个屁,我还是早点睡了吧?”讪讪转过屏风,在角落里的床上躺下了。
阿曼对着她的背影瞪了一眼,仿佛余怒未消,双手握得死紧。鱼莹趁机上前,一副知心妹妹的模样握住她的手,眼神也含满了鼓励,一眨不眨地看着阿曼。
过了好一会儿阿曼才松了口气,颇为感动地笑着对着鱼莹说道,“我没事了,你去必欢那张床睡吧,好在她把被褥也都留下了。你不用介意,必欢这个人很干净的。”
润珍在屏风后面听她们说到必欢,冷冷哼了一声。
鱼莹知道眼下阿曼是要好好利用的,因此对她更是上心,悠悠点了点头,“我原本还想再和你说会儿话,不过见你忙了一天,肯定是累坏了,早点休息吧。”
阿曼嗯了一声,疲惫地倒在床上,“帮忙把灯关了。”
鱼莹答应了,在墙边摸索到拉绳,轻轻一拉,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过了一会儿,润珍翻了个身,她身子丰满,每动一下床都要吱呀呀地发出声响,她咳嗽了一声,小声问,“阿曼,你睡着了吗?”
“还没,你不是喝多了酒吗?怎么还不睡?”
“不知道!坐台的时候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真回到屋子里,反而睡不着了。”润珍声音很低,不似她平时那般张扬,“你还记着咱们刚到这个屋子的时候吗?当时必欢就在这里住着了,要不是有她,咱们肯定坚持不到今天,从前她也帮了你我不少的忙。”
阿曼笑笑,“你这人真是,心里感激她,嘴上又竟说狠话,刚才何必说那些话气她?大家和和气气的分手不好吗?”
润珍哼了一声,“不知道,就是气不过。”
“怎么?你羡慕她?”阿曼也翻了个身,似乎对此颇有兴趣。
“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大舒服,知道她今后肯定住得好吃的好,又有下人伺候,又有人护着,钱也赚得多,那些话就想也不想的说出来了。”润珍又翻了个身,床板子吱呀一响,随时都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