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屋子的丫头走得干干净净,大概都有要紧的事儿忙,手脚倒还算利落,只是走之前走恨恨地瞪了鱼莹与雪荷两眼。眼神里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你们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雪荷性格虽然有些懦弱,但却也不是个没主见的。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她也不会再去多想,反而心安理得的迎着她们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在鱼莹床侧的另一张床上坐下了。
一群丫头出了门,忍不住一阵叽叽喳喳的咒骂。
之前和鱼莹对峙的丫头名叫三春,原也是乡下的普通姑娘,后来因为些事儿,逃到了上海来。她是来投奔自己亲哥的,结果到了这边才知道,哥哥一年前就生了场重病死了。她无依无靠,在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里找不到出路,只好去了人市,想卖了自己,找份糊口的活。当时正巧在水一方后院缺人,见她体格也还算丰健,就买下了送到了李妈的手里。三春性格虽然有些好强,但却绝对不傻,在李妈跟前儿也还算得力,没用几个月,就从一个粗使的丫头提拔到了优璇的屋子里伺候。后院的姑娘小姐脾气虽然都不怎么好,但大概也是寂寞得久了,身边缺两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三春又是个极机灵的,没多久就在优璇那里吃得开了。
优璇虽算不上后院的顶梁柱,但模样样貌也都是拔尖的,因此也还算吃香,生意多了,也会偶尔打赏三春一些小物件。三春倒不为她的赏,主要是脸上有光,旁人见了也要高看自己一眼。因此倒是越来越眼高于顶,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了。
不成想今日半路杀出个新人来,头一天就泯了自己的威风,她恨恨地咬了咬牙,一副咽不下气的模样。跟在她身边走着的小丫头是梦洁房里的,名字叫铃儿。纠算起来,倒算是三春的半个老乡。她借着月光偷偷瞄了三春两眼,小声提醒道,“姐姐别气了,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肚子里有事儿,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这会儿正是客人在的时候,别回头给优璇姑娘见了,还以为你是跟她过不去,再责怪姐姐,那就犯不上了。”声音一顿,又小声道,“反正这两个没眼力见的已经住下了,还怕没机会收拾吗?”
三春冲她一笑,淡淡地说道,“你这小机灵鬼,才来了后院几天,就学会教育我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一会儿到了院子口,自然就不敢这样了。”她稍稍沉吟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两个人也不是好相处的,我看那个眉眼稍标致些的那个说话做事,倒像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似的,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回头找个明白人打听打听,可别乱找人的晦气,再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事情来,那就划不来了。”
铃儿好奇地眨了眨眼,“三春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到后院伺候人的,难不成她还高咱们一等不成?谁家的千金大小姐会来这种地方。”她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这半个上海滩的明白人都知道,如今世道难,想活命不容易。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层,谁不知道这条胭脂胡同做的是最下等的买卖?人都说婊子是当下最最不值钱的,可咱们又是专门伺候婊子的,岂不比她们还要下贱?”
“说千金小姐倒是不可能,只不过……”三春来后院比铃儿早,心智上自然也高出了她不知多少倍,兼之年纪也渐渐增长,跟在优璇的身边,学会了看人的本事。她见鱼莹的气质出众,自有一股不好形容的高高在上之感,若是旁人,欺负也就欺负了,但见她一个新人刚到了陌生的地方,就敢如此做事得罪人,若没有极强的背景,又哪来的胆子?这么一想,更是不敢胡来,脸色颇为沉重地说道,“回头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是谁送她们来的!”
铃儿嘻嘻一笑,“这倒不用打听,说来也巧,刚刚我正好看见了,是浅香送她们两个来的。”
“浅香?”三春想了想,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回头把她叫过来,我仔细问问她。”
铃儿笑意更浓,“三春姐,今儿怕是见不着她的人了,我看她准又给李妈叫过去调教了。”
三春噗嗤一声,伸手点了点铃儿的额头,“贼丫头,你知道倒不少。”几个人走到了中院,大红的灯笼已经将整个院落映照的灯火通明,大家不敢再开玩笑,各自走到了姑娘的房前当值。三春心里还惦记着鱼莹的事儿,刚刚站稳,就听身后房间里传来优璇懒洋洋的声音,“三春,顾先生要走了,你打水进来让他洗洗。”
三春忙应了一声,转身往热水房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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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唐九城的关系,阿秀今夜也就没心思再去理会别的事儿,特意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夹给唐九城吃。唐九城笑嘻嘻地说道,“秀姐,你别关顾着我,你自己也吃啊。”
“我早就吃过了,不饿。”阿秀摇了摇头,又盛了一碗汤递到唐九城的面前,“如今年纪大了,可不比从前,夜里再有胃口也不敢多吃,否则积在胃里不笑话,半夜都要折腾死人的。我之前还专门请了西医大夫来看,不但留了药,还专门提醒我要多运动,少食。你别担心我,只管吃就是了。”声音一顿,又贴心地问道,“怎么样?这味道可还顺口?这是我新请来的师傅,正好借你的口,给我验一验他的手艺。”
唐九城吃了口菜,摇头道,“你别笑话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什么都吃得好,什么都吃得香,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