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夏侯道迁,可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十七岁时,家里要为他迎娶韦睿的堂姐,他却和家里说,“欲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里以为他说着玩,依然为他筹备婚礼,气得他把心一横,离家西逃益州,至死也没有娶正室。后来他立功封爵,每年俸禄三千余匹,却专供酒馔,不营家产,还念着孔融的旧话道:“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表现的非常豁达。
然而,正因为他的这种态度,家业很快就衰败了下来。先是儿子夏侯夬学了他的坏榜样,只顾大吃大喝,将家产田园全部卖尽,而且欠下大笔债务,连弟弟妹妹也不免饥寒,夏侯夬之妻裴氏(度支尚书、扬州大中正裴植之女,裴叔宝孙女,论亲缘是丈夫的表姑),自以出身名门,没于迁诸妾、夏侯夬诸弟关系极差;到了孙子夏侯籍时,由于瞎了一只眼睛,几个叔叔便以他仪容有缺为由头,说他父亲夏侯夬也是庶子,和他争起了爵位继承权,一族人闹得不可开交,整个洛阳南城都传为笑话。
夏侯敬的父亲夏侯翙,于夏侯夬诸弟中最为年长,爵位继承诉讼时,只差一点便能抢过濮阳县侯的家爵,然而最终朝廷还是以长幼有序为由,把爵位判给了夏侯翙的瞎眼侄儿夏侯籍,也就是夏侯敬的堂兄。夏侯翙心怀不甘,家中又极为穷困,于是改籍为河南郡户,准备在从军立功后,挟功再次向朝廷要求爵位继承权。可惜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桓叔兴南叛,结果没于南荆州。朝廷追封时,又略过了河南世袭府户之外的人,所以夏侯翙一无所追,留下孀妻和未成年的夏侯敬相依为命,并且不得不迁出了洛阳城南归正里居所。
不仅如此,夏侯敬也是个运气极差的人。他从小练习武艺,自认足以继承父志,博取军功,然而他才投入御史中尉李彪之子、南荆州刺史李志的麾下,稍稍立了些功绩,洛阳就发生了河阴之变,李志南投梁朝。他舍不得母亲,只能返回巩县家中赋闲,直到上个月再次被征入府户军中。
昨天晚上,见到周惠的那一刻,夏侯敬和王建同样感到震惊。可是,让他震惊的不是周惠投身南军麾下,而是这短短一个月内,周惠显然已经青云直上,有了相当高位的官职,能够与元颢所封的武都郡王、车骑大将军陈庆之并居中军,达到和另一名南军骑兵统领分庭抗礼的地步。仅从这一点上,夏侯敬就认为周惠的选择非常合适。
不过,陈庆之毕竟是南军,无论此战是胜是败,都不可能长久滞留北方。到那个时侯,除非周惠举族南迁,否则就只能与南军分道扬镳,甚至会因为从逆遭到魏朝的清算。
夏侯敬相信,以周惠的智略,不难看出这一点。那么,他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呢?
……,……
北方再次过来一支魏军,周惠和陈庆之不难觉察。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上,透过大雨之后的清新空气,遥望着城外的魏军大营。
“没有大军,没有天子车驾,但中军旌旗已经换过。显然,来者应该是尔朱荣,除了天子以外,只有他的地位在元天穆之上。”周惠向陈庆之分析道。
“是尔朱荣么?”陈庆之有些惊奇,“以他的身份,怎么就带着这么点骑军过来?”
“骑军虽少,却是万不可小觑。去年尔朱荣击败葛荣数十万乱军,就是以他麾下的七千部落骑兵为主攻力量。对此尔朱荣也颇为自矜,据说他平常出晋阳之外,即是以这支部落骑兵为扈从,所以此事并不足怪,”周惠笑着和陈庆之解释,“不过,尔朱荣都督河北诸州,又有天子在军中作为号召,麾下怎么也该统着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属下估计,等到路上雨水一干,那支大军的主力便会前来汇合。”
“允宣的意思是说,汇聚在这北中城下的大军,人数将会达到五十余万?”陈庆之哈哈一笑,“能得北地五十万大军来攻,这是昔日宋文帝当政时,举全国之兵北伐后才有的待遇啊!我陈庆之何其幸也!”
“有将军在此,就算兵马再多,也难以攻下北中城。”周惠也凑趣的说道。
这话并不是奉承。经过昨天的夜袭,周惠是真的对南军有了无比的信心。眼前的河北军大营虽然一望无际,但他却不再像前几天那么担忧。而且他还清楚的记得,尔朱荣在历史上并未攻下北中城。在洛阳失陷、元颢弃宫后,陈庆之依然率大部南军逃过了黄河,一直逃到颖水边才被尔朱荣追上。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他依然能放心的待在陈庆之身边,获取他现在所急需的资历和声望。只不过,元颢注定会失败,这在他不思进取、困守河南时便以注定;在大河天险被突破后,辅佐他的陈庆之也只能弃城南归,这同样是毋庸置疑的。周惠如果不想坐观成败,然后艰难的随陈庆之南逃,那么就该做好准备才行。而凭着他现在的影响力,虽然无法改变元颢失败、庆之南归的定局,但至少可以未雨绸缪,给自己谋划一条后路。
于是他把话题一转,向陈庆之谏言道:“属下担心的是,尔朱荣会另辟蹊径,例如设法破坏河桥,截断我军后援之类。到时候,我军孤悬河北,没有粮饷器械接济,军心恐怕会有所动摇,而凭着城内剩余的那些物资,也难以长时间应付敌人的轮番强攻。”
“截断河桥,谈何容易!”陈庆之不以为然的说道,“北军没有船只渡河,临时赶造也来不及。更何况,中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