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锐而不贵久,这个道理陈庆之再清楚不过。只可惜,他出兵的这个时候,田间的黍子早已收割完毕,沿途的民户也纷纷出逃,无法就地筹措粮饷;如今这半个月眼看就要过去,预计的两个目标却都没有达成。既没有蛮人主动上门投靠,周惠也没有前来豫州寻他。
这样考虑了一阵,陈庆之只能作出妥协:“咱们再包围三天!三天之后,若是还没有什么进展,咱们就撤回司州……景德,你替我传令前军,去招抚汝水下游的蛮人,让他们投靠东豫州,并且为咱们提供部分粮食。”
“遵命!”周文育正闲得无聊,闻言立即欣然而去,把命令传达给养父周荟。父子俩点起五百士卒,沿汝水进入豫州新蔡郡,次日便到达了蛮人控制的区域。
他们原本以为,挟着击败颍州刺史、兵围悬瓠州城之威,应该很容易让蛮人降伏。况且,东豫州正是蛮人聚居之地,让他们向东豫州靠拢,岂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么?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地的蛮人称为白水蛮,与东豫州的蛮人向来不睦。因为东豫州的蛮民原本居于淮南光城郡,投靠魏朝后才迁移到淮北,由其蛮帅田益宗统领新设的东豫州。这三十多年来,光城蛮大肆繁衍,同时继续吸纳淮南蛮人,由原本的四千余户增长到一万四千余户,着实挤占了白水蛮的不少生存空间。
周荟父子错估了形势,不仅未能将白水蛮招抚,反而遭到数千蛮人的围追堵截,一日中接战数十次。赖着周文育的骁勇,众人总算冲破了蛮人的包围,可是周荟却不幸战没,遗体也落入蛮人之手。周文育冒着生命危险冲入蛮群,这才抢回了养父的遗体,身中却也中了好几处创伤,几乎和养父一样死在蛮人手中。
接到这个消息。陈庆之明白,自己这次出兵的第一个目的是不可能达到了。如今前军受创极重,士气大为沮丧,必须尽快撤回州中休整才行。
恰好在这个时候。周惠的两千府户军和两千郡兵已经集结完毕。他率军沿汝水直下豫州,一路上浩浩荡荡,还特意造出巨大的声势来,以便安定豫州的民心。陈庆之原本打算迅速退去,可听到这番动静。他倒不急着走了。因为那支援军一看就不是来拼命的,这样大张旗鼓,唯恐对方不知,不过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避免无谓的争斗而已。再者,对方声称是广州军,这一州陈庆之去年曾听说过,乃是在鲁阳关南中郎将府的基础上分司州所置,估计就跟他这因义阳三关所置的司州差不多,又能够拿出多少兵力来?
尤其让陈庆之在意的。则是领军主将的名号:
平南将军、府户军大都督、都督广州诸军事、广州刺史义兴周惠!
据陈庆之的了解,义兴周氏迁往北朝的,就只有河南郡巩县那一支;义兴周惠,他也只听说过一个,也就是他在魏朝时的卫大将军府录事参军,以及元颢所任命的洛阳令、伏波将军、假城门校尉。可是,陈庆之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背着敌党、逆党双重头衔的寒门子弟,如何能够获得魏帝元子攸的青眼,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青云直上。晋升至大都督、州刺史的地位?
因此,陈庆之决定留下来查探一番,算是对此次出兵的第二个目的有所交代。麾下的前、中、后三军,被他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遭受重创的前军,由军副周文育率领,护送其养父周荟的遗体先行返州;第二部分是中军主力,由他本人率领着留在悬瓠;第三部分是后军,由副将领军至淮水北岸,调集船只作为接应。
南军的这番动作。自然是落入了悬瓠守军眼里。可是,鉴于城内兵力薄弱,以及颍州刺史娄起的前车之覆,悬瓠守将、行豫州事阴遵和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周惠率部到达后才放心的出城。而这个时候,陈庆之已经率中军主力离开悬瓠,撤往汝水对岸戒备。
见此情形,周惠心中明白,陈庆之已经知道他没有决战之心,如今留在对岸,或许就是想见面叙旧而已。于是,他很有默契的派遣平南府录事参军、行军主簿谢邦为军中使节,过河去见陈庆之叙话。
去年在荥阳的时候,谢邦曾经当过南军的俘虏,被陈庆之的审讯吓得够呛。然而,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谢邦早已今非昔比,在陈庆之面前表现得非常镇定。陈庆之根本没有认出是他,直到他主动提起当初的开释之恩时才明白过来。
“这么说,对岸的领军主将确实是允宣了。”陈庆之叹道,心中颇为复杂。
“正是,”谢邦拱了拱手,“允宣兄说,当日北中城一别,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期间的种种经历,一时也不能尽述,但是允宣兄很感谢陈将军的教导和提携,也恭贺陈将军晋封县侯,出镇一方。”
他用的是私下的称谓,陈庆之明白他说的是私事,也投桃报李的应道:“允宣言重了,当日在北方,是我多承他的辅佐才是。另外,他能脱颖而出,受到重用,我也甚感欣慰,烦你替我恭贺一声。”
“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有劳了,”陈庆之点了点头,话锋随即一转,“谢主簿既为军使,你家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这是谈公务的格局,谢邦也收敛态度,肃容应道:“我家将军说,陈将军为司、北司二州刺史,州中颇为贫瘠,何必擅自兴兵,加重治下百姓的负担?淮水之间,大都为蛮人控制地带,魏朝东荆州、南荆州,梁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