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原野之上,马蹄翻飞,一行六骑纵横奔驰。
迎风策马的郭嘉转过头看着旁边青年脸色青白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三公子,连续五日马不停蹄,你这幅书生的身子骨,看来吃不消了。”
三公子,自然就是甄家三子甄尧。
全身酸痛难忍,仿佛已经拆骨散架一般,甄尧咬牙坚持,朝郭嘉不服输地喊道:“我这全身骨肉确实难以承受如此奔波,可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痛快畅爽,不瞒奉孝,我早就想出门远游,见识一番,奈何父母在不远游,眼下能与奉孝一同纵横天下,哈哈,真乃人生快事!”
在甄府演了一场好戏给潘凤和审配,又让甄尧金蝉脱壳,郭嘉此行冀州,收获颇丰。
不但得到了甄家的鼎力支持,还顺带解了韩馥求亲之局。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郭嘉再次犯下滔天罪行,杀了甄家三公子,而甄家不但要顾忌郭嘉报复而将甄姜作为挡箭牌,还将迁怒于韩馥,韩馥在此事上理亏,也不敢对甄家妄动。
郭嘉计谋,一举数得。
纵马奔腾的甄尧想起一事,面露惭愧地朝郭嘉喊道:“奉孝,近年你数次在书信中提到的那人,我甄家前去寻访,已经找到此人。”
顿时郭嘉双目放光,急切地问道:“可曾招募到此人?”
甄尧摇头叹道:“此人在当地也是颇有威望,率乡勇抵抗来犯流寇,并不愿到中山国为我二哥效力。”
郭嘉听罢,叹息不已,可惜地摇摇头后没有再问什么。
常山赵子龙,难道此生你我只能为敌了吗?
在中山国的左邻,便是常山郡,郭嘉与甄家往来书信中多次希望甄家能去常山郡真定一带寻访赵云,若是能够找到,尽力招募。
可是却没有想到赵云在当地率领乡勇保卫家园,也算少年英雄了,让他去投效中山太守是痴心妄想。
赵云若要离开家乡,唯有等天下大乱之时,即便郭嘉此时上门去寻,多半也是被拒之门外,毕竟郭嘉如今虽算不上臭名昭著,可也勉强算是恶名满天下了。
没能招揽到赵云,郭嘉只是感觉有点可惜而已,英雄辈出的东汉末年,郭嘉能有许褚典韦,甘宁周泰,张辽高顺六人,他觉得日后天下枭雄可以嫉妒得发狂了。
饶有兴致考考甄尧才学的郭嘉扭头问道:“如今我郭嘉如同苍龙入海,天大地大,随处可去。三公子,你说我应该从哪里起兵?”
在马上颠簸一起一伏的甄尧抬首望天,思绪半晌之后朝郭嘉喊道:“中原四通八达,强敌环峙,不易立足。唯有偏隅之地方可起事,幽州有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控弦之威非精兵强将不能挡,幽州不行。并州有闻名天下的人中吕布,丁原有吕布,可比十万雄兵,并州不行。凉州有董卓,此人经营西凉数年,招降羌卒,擅长骑射,西凉铁骑闻名天下,若无强弩固城,必被踏平,凉州不行。徐州有陶谦,陶谦虽非雄主,却出自丹阳,丹阳山险,民多果劲,他领丹阳兵入主徐州,也非小觑之辈,徐州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占徐州短时有利,但不能长守,长远来看,徐州也不行。算来算去,奉孝若起兵,只剩下三个地方,扬州为上,荆州次之,益州为下。”
郭嘉豪爽大笑,对甄尧赞道:“数年不见,三公子已令我刮目相看,那我再问你,为何我入扬州最有利?为何益州又最不利?”
甄尧轻笑着喊道:“拿下扬州便有了丹阳兵源,此为长远之计,占扬州之后亦可北上徐州或西图荆州,此为地利。荆州嘛,荆襄世族非易于之辈,稍有不慎恐反遭其害,不过荆州同样有优势,守住江夏和襄樊便可自保,而后可西入川蜀,或东征扬州。至于益州,天府之国,虽有崇山峻岭环绕边境可拒外敌,可一旦入了川蜀,雄霸一方尚可,进取天下就难了。况且刘焉刚刚率军入主益州,想取益州,恐伤亡太大。”
听完甄尧的分析,郭嘉面带微笑却不予评论,但心里对甄尧的评价已经从以前的浮夸公子上升了不知几个层次。
……
“郭嘉郭嘉,姜儿,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郭嘉!你兄长惨死他手中,难道你还对他不死心?”
轰走潘凤和审配后,甄府便着手甄尧的身后事。
此时身着丧服,退去一身珠光宝气素面朝天的甄母沉浸在丧子之痛,看到甄姜跪在甄尧灵位前黯然垂泪的模样,便大发雷霆。
甄姜双目空洞无神,神情麻木,跪在灵位前仿佛雕塑一般纹丝不动,任由母亲苛责教训,始终没有半点儿反应。
训斥半天也不见甄姜有所表示,甄母气的抬起手掌想要给她一个耳光将她打醒,可抬在半空的手掌就是落不下去,最终长叹一声,怒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半年之后出嫁,到时候娘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说罢之后,甄母一挥衣袖,悲戚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走出了灵堂。
空洞灰白的眸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甄姜始终垂首望着地面,任由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白玉一般的手伸入怀中,缓缓抽出之时,一把寒光夺目的匕首握在手中。
干燥发白的朱唇微微张开,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三哥,我知道是他杀了你,我应该恨他,可是,我真的恨不起来,三哥,对不起。奉孝,若有来生,你还会翻墙入院为姜儿吟诗吗?”
匕首对准胸口,甄姜一心求死,用尽所有力气握住匕首向内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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