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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浦州已一个月,化名章诚的阿桂终于拿到了“戴罪立功满人证”,从近于监狱的封闭居住区搬了出来,自购了一处农庄,在这里休养生息。
除了改汉姓外,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的满人男女都要承担义务劳役,每年一个月,为期十年,同时还得定期参加基层公所组织的天人大义讲训,忏悔自新,行止也必须报备公所,十年内不得兴办、参股公司,不得交易股票期货,购置地产屋舍也不得超过额定标准。七十以上的劳役由家中男女分摊,十五以下的不涉,但不允许满人自设学堂,必须入公办蒙学小学。
这是大判廷对满人族群的集体惩罚,而对满人官吏、将兵、各旗佐领以上贵族,还要另案单独审理。大判廷的满人审判延续近二十年,案牍充栋,才清理完乾隆嘉庆时期的乱民案,道光时期的团结拳案只审结了一小部分,再算上一直在回溯的满清入中原的各项屠杀、文祸,所谓“百年审判”还真不是虚词。
每个成年满人都要承担的集体惩罚也不是僵硬不化的,不仅依照满人自身所长给予各种选择,各地也会依照地方所需开列变通选项。
马术精的可以当车夫、驿卒,识字的可以给官府充当文办吏员,甚至懂满文的满人士子还可以入国史馆,协助整理满文老档,女人则多去医护慈善事业作工,这些工作都可以充抵劳役。还有一些补贴。虽然所得不能跟“正式工”相比,但总比每年一个月,男人搬砖砸石。修路造桥,女人洗衣做饭伺候人体面多了。在辽东,就有不少满人自愿接受发遣。当向导和牙人,协助镖局和军方探查深山老林里的地势人情。
在百业待兴的东洲也有不少满人,当地对这些人的使用方针更倾向于各尽所长。阿桂选择了当蒙学助教,也就是不享受夫子待遇的夫子。当然,蒙学自会严密监视他的教学,绝不会容许他如本土北方某些腐儒夫子一样,借机宣讲《康熙圣训》一类的东西。
阿桂的三个妻妾入了育婴所,两个儿子入了义勇当辅兵。小女儿入了蒙学,看似一家人都严密置于官府掌控之下,阿桂还得一旬教学九天,一月去一次乡公所满人事务处报备行至,一季度参加一次满人自新宣讲会,可看看自家那一顷田地和三进小院,以及一家人日日都能聚首。乡亲邻里也热络来往,没什么仇恨鄙视之心,阿桂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如范浦归所言,东洲没有兴趣深挖满人背景,只比照大判廷通行法文办事。阿桂编造的来历已载于籍档。除非有人从建州朝鲜一路追查到韩国,再跨洋查到东洲,或者他自己吐出实情,否则没人相信,那个中兴大清的武卫军将领,末代满人英雄,没在建州朝鲜的权争中亡故,而是遁到了东洲隐世。
话又说回来,就算阿桂自己说出身份,估计也不敢有人相信。范浦归当初收容他时,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八月将至,下午四时,艳阳正灼人。蒙学课毕,阿桂牵着自己七岁的小女儿出了校舍,准备回家。他家就在浦洲城南三十里处的白狼乡,乡里有三百来户农人,每户都是拥有一两顷田的农庄主。乡里通往浦洲城的大道边成了乡人集会之地,来自浦州城中的商人在这里收购农庄作物和牲畜,一些家眷以及小买卖人立起摊子,售卖百货杂物,乡公所和蒙学、天庙等设施也都在这里,汇成一个混杂着宁静和热闹的小城镇。
因乡得名,这里就叫白狼集。白狼一名还源于当初这里有狼群出没,在集子中心那座山坡下的狼穴里,还掏出了一窝白狼崽。现在白狼在浦州虎豹馆里养老,狼穴所在的山坡也建起了天庙。
阿桂的家在白狼集西面十里处,背靠大山,爬上山巅,就能望见无尽大海,让阿桂一家非常满意。这处农庄的旧主得了金矿的份子,迁到浦洲湾东面,另开了一座十多顷的农庄,这里疏于打理,以八十两的“高价”,连田带屋子卖给了阿桂,当时阿桂惊得还以为遇上了骗子。
八十两……在本土别说买一顷田,能买下那三进小院里的一进就算是捡便宜了。过契的乡商正说这已是白狼乡最贵的一处产业,只论一顷田的话,就算是熟田,也卖不到三十两,阿桂才明白范浦归对他说的“人最贵,地最贱”是个什么情形。
离家十里,阿桂当然不会走着回去,学舍门侧就是一座马厩,牵了自己那匹膘肥体壮的坐骑,将女儿抱上马鞍,再娴熟地踏镫上马。父女俩朝正走向“校车”的其他学生打了个招呼,策马缓行。
不必用“满人都擅骑术”的幌子遮掩,阿桂对浦洲最满意的一桩事就是:无马不行。整个浦洲虽已有十二万人,可浦洲踞地方圆数十万里,地旷人稀至极。浦洲人的生活工作来往距离往往远至百里,没有马根本就挪不动步。
靠着跟黎人的来往,浦洲乃至整个东洲的养马业很快就发展起来,男女老少都精于骑术,东洲都护府所属的红衣步兵也沾光成了骑兵。阿桂这点骑术,在浦洲已根本不起眼了。
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之地……
这感觉不止来自山水草木,更来自人物风情。镇子里人马来往不绝,骑士男女都有。男子头裹网巾,身穿箭袖右衽英士装,女子钗簪满头,却也穿着由男装改来的马裙,蹬着绣花马靴,相互欢声笑语,满溢着类似满蒙藏等族的草原游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