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沉入到一潭又冷又深的冰水之中。他的双腿也已仿佛灌满了铅水,沉重得再也挪不动一步。全身上下除了心跳此时已没有任何感觉。
一般人就是见到一条龇牙咧嘴的恶狗都会吓得双腿发软手足无措。更何况是冷酷凶残的黑头蛟?燕小山此刻还没有倒下实在是已经很了不起了。
黑头蛟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咬着老虎脖子的利牙又加了些劲,鲜红的虎血顿时“嗤”的一声从牙缝中pēn_shè而出,溅到了旁边的绿枝上。
燕小山心肉疾跳,眼皮也跟着疾跳,却还是没有倒下,黑头蛟似乎还有点失望。开始挪动强健的四肢,缓缓地朝他走去。
如果燕小山是一只鸟,他早已展翅作飞遁;如果燕小山是一只鼠,他早已钻入地下作地遁;如果燕小山是一棵树,他索性站在原地随他去,任黑头蛟再凶猛也不至于会来啃咬一棵树。
可是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只有两只手两条腿的人,既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更经不起黑头蛟的轻轻一咬。
人能做什么?燕小山还能做什么?
燕小山眼下做的事却又让黑头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他非但没吓得倒下,也没有吓得逃跑,反而一个猛冲向它迎了上去。
既然逃不掉又何必逃?既然不逃又何不放手一搏?人确实只有两只手两条腿,既不能飞天也不会遁地,可是人还有大脑,只要有理智冷静的大脑存在,再绝望的境地也还是会有希望出现转机的。
燕小山现在就希望会出现这样的转机,他一个猛冲向黑头蛟扑了过去。
黑头蛟却一动都没有动。刚才那猛虎扑上来的时候它也一动都没动,因为它根本就不在乎,任凭老虎的虎牙再锋利也伤害不了它分毫,它那坚硬厚实的鳞甲足够抵御任何利器的攻击,老虎的虎牙虽锋利,它却并未看在眼里。老虎咬不动它,就轮到它咬老虎,所以刚才那老虎只一口就被它咬断了脖子。而燕小山又比老虎不知薄弱了多少,黑头蛟此时只冷冷地看着他,轻蔑地看着他。
燕小山当然不会去咬黑头蛟,他扑过去使尽全身力量纵身一跃,勉强跨到了黑头蛟的背上。他不咬黑头蛟,也不希望被黑头蛟咬到,而躲在黑头蛟的背上则是避免被它咬到的唯一一个办法。
可是黑头蛟的背又岂是这么容易被人骑上的?燕小山刚跨上去,只觉得座下就立刻顶上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巨浪冲翻孤舟,燕小山的身子也如同孤舟一般被抛了出去,不但抛的远,而且抛得高,高高的几乎和一棵树差不多高。
燕小山竟真的被挂到了一棵树上。
树杈在他身子的猛烈撞击下,上下不住摇动,看起来很危险,可实际上却已安全了许多,黑头蛟再凶猛总不至于会插上翅膀飞上来吧?
燕小山心里突然间觉得轻松了许多,仿佛刚从地狱的泥沼中艰苦地爬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接下去一步该怎么办,可眼前至少是暂时安全的。
黑头蛟本来冷冷的眼神开始凶光毕露。看着自己嘴里的一块肥肉又飞了出去,这对于它这山林之王的身份来说似乎是一种耻辱。这种耻辱已使它开始渐渐变得怒不可遏。
突然,天地间崩出了一声怒啸。这怒啸声仿佛是从空中传来,又仿佛是从地心中发出。啸声过处,刮起一阵劲风,远处的群鸟闻风急飞而起四处逃散。
燕小山不禁心肉一跳险些又从树上跌下去。
黑头蛟没有翅膀不会飞,可是它跳起来却比飞更高更快。怒啸过后,它已向燕小山猛跳而起。
燕小山的瞳孔已在收缩,整个身子都在收缩。只听“扑”的一声,还是被它撕下了一块东西。
燕小山双眼圆瞪,大汗淋漓,幸好只是大汗淋漓,不是鲜血淋漓。黑头蛟口中正衔着燕小山的一只鞋子,它刚才若是再跳高半分,口中咬住的就不仅仅是一只鞋子了。
燕小山少了一只鞋子,多了一把冷汗。来不及多想,又向上爬高了几尺。
黑头蛟轻轻几下就把燕小山的鞋子撕得粉碎,又仰头用凶光闪闪的兽眸盯着燕小山,然后又绕着那树走了几圈,边走边向四周打量,边打量又边看看燕小山。
燕小山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这黑头蛟显然不会死心。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无论黑头蛟的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燕小山此时都只有一个字――等。
不知耗了多久,燕小山已觉得全身疲惫,可眼神始终都不敢离开黑头蛟,奇怪的是那黑头蛟却忽然间不再理他,开始缓缓地向不远处的那个斜坡方向走去。
难道它真的打算放弃了?
燕小山不禁心头暗喜,把目光缓缓移向那斜坡脚下,只见杂草丛中有一抹白色。燕小山又突然脸色一变。
那抹白色不是别的,赫然竟是一个人,一个躺在草丛中的女人。在树下的时候看不清,此刻却已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