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雪,不喜欢纯白,而且极其讨厌。纯白,以最美的姿态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却又高调的嘲讽我的存在。
我一直想当一个纯白的孝,而我的存在与纯白却形成了那般鲜明的对比,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着最肮脏、最下贱的血液。
我讨厌冬天,特别是南方的冬天,而且还是下雪的冬天。
恭城是典型的南方小城,而我就在恭城下着雪的冬天出生的,那飘飘扬扬的雪那样纯白…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在我心里爷爷奶奶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夏天的夜里,爷爷抱着我躺在藤椅上,摇动着大蒲扇,看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我嘟囔着小嘴巴,问爷爷,爷爷,我爸爸妈妈也在天上吗?他们也像牛郎和织女一样吗?爷爷看着天空,很久才说话,对,他们像牛郎和织女一样。我在爷爷的怀里晃着小脑袋,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说,可是,他们怎么不来看我?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天天都会送他们去上学。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妈妈在生我的那个大雪天就死了,而且我还知道她是个勾引别人老公拆散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最下贱最不知廉耻的坏女人!
六岁的时候,上下学的途中那些大一点的小朋友经常向我吐唾沫、扔石子,大声的骂:不要脸的私生子z货!杂种!那些唾沫曾挂在我的头发上,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衣服上…那些石子打在我的额头上,打在我稚嫩的小手臂上,打在我身上的所有地方…我蜷缩在角落里,强忍着眼泪,任由他们欺负……
六岁,我就学会了隐忍,六岁,我就学了不哭。
对,不哭。即使在爷爷死去的时候,我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还是在那个下着雪的冬天,我已经在小学读三年级了,会写很好的作文了。老师常夸我的作文写的好,还在课堂上把我我的作文当范文念。我那时候其实虚荣心挺强的,每次老师念我的作文我都会乐的屁颠屁颠的。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是恭城有史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雪。我带着老师的表扬乐滋滋的回到家,就看到哭的一塌糊涂的奶奶,还有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爷爷?
红色的血在那一片纯白的雪里妖艳的盛开着,蔓延着…格外的刺眼,刺的我的眼睛都痛了!却始终流不下泪来……
有人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是当我满心欢喜的找到那扇窗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却是一片荒凉的坟墓。上帝可真会开玩笑呵!
直到爷爷的丧事办完,我使终没有掉一滴泪。很多的亲戚邻居都在那指指点点和责骂我,这孝怎么这么没良心啊?爷爷死了连哭都不哭,还真像她那没良心下贱的妈!而奶奶在一旁哭的喊天抢地的。
爷爷曾经跟我说,人不会死的,只是累了,想睡觉了,所以他就睡着了,才一动不动的。爷爷他只是累了,睡着了,明天他就会醒的,然后抱着我,用他的胡子扎着我的小脸说,我家的小阿然越来越聪明了…可是,爷爷他骗了我,我怎么叫他都不醒!
爷爷死后,在每个月光如水的夜里,奶奶总是望着月亮默默的流泪,好多次晚上我都听见奶奶在梦里哭醒。白天的时候,奶奶就坐在大门口哭,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嘀喃着什么,我知道奶奶是在想爷爷了。我就陪她坐在大门口,不哭,也不去劝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
在爷爷死了一年后,奶奶也因为悲伤过度随爷爷去了。
还是在飘着大雪的冬天,奶奶就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个站在大门口等我放学回家,我最亲最亲的人,就这样丢下我走了。她像爷爷那样永远的睡着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我以为我会疯狂的大哭,会撕心裂肺,昏天暗地的大哭。而我始终没有流泪,只是在那片纯白的雪里胡乱的画着,画着我也无法名状的图画,画着我那怎么也流不出的眼泪!
那个冬天,我还没来的极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就被那个让我叫“爸爸”的中年男子带走了。
奶奶的丧事是那个“爸爸”一手操办的,而我始终也没能回去送奶奶最后一程。
在那个下着大雪,很冷很冷的冬天,我的奶奶把我丢下走掉了,然后我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叫做“家”的地方,一个陌生的男子让我他叫“爸爸”,还让我管一个不善的女人和一个骄傲的孝,叫“妈妈”和“妹妹”,她们那恶狠狠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可我还是极其冷寞不带任何感情的叫了“爸爸”“妈妈”“妹妹”。
因为,我要活着!
那一年,我只有九岁。
九岁后我就不再像别的孝那样纯真灿烂,倔强的带着冷眼看世界。
看,我始终不是纯白的孝,也不懂得讨人喜欢。在只有爷爷和奶奶的时候我一直努力做一个纯白的孝,可是最亲最亲的爷爷奶奶都走了,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纯白?好可笑的字,因为我从骨子里都不是纯白的孝,身体里流着肮脏下贱的血液。所以,爷爷奶奶就不要我了,对么?
我开始讨厌恭城,讨厌下雪的冬天,讨厌那个给我生命的女人……因为她让我流着和她同样肮脏下贱的血液……
这就是命么?像浅鸢说的,这就是我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