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抛下凡尘执手,白头不离永世,这样的冲动不是没有。只是,她开口,三分忧伤,三分凌傲,还有三分坚决,“还是不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南楚的庇佑,我们便什么都不是。与其渺小无望地东躲西藏,还不如放手一搏。”
扶正她的肩,唐桀看着她,失望之余,竟跳动着莫名的释然,“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南楚公主的名位。”
“就算我放下了,你放得下韩若兮吗?”离开唐桀的怀抱,雪瑶正色道,“如果不能,即便将来她香消玉殒,我唐雪瑶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抱着她的手缓缓下垂,唐桀突然感到一阵负罪,他是答应了要守护若兮的,刚才那一时,怎么就轻易许下如此承诺。幸而瑶妹一口拒绝,若是真的答应,两个女子,他该如何是好。
有些感激地看着雪瑶,唐桀认真道,“早去早回。如果慕容谦敢动你,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我也必挣个鱼死网破。”
看他一脸严肃,雪瑶不禁笑了,“呵,我是去和谈,又不找他单挑。你急什么啊。”说着,翻身上马,“行,走了。”
城门前亮出令牌,守门将领自然放行。一路快马扬鞭,直奔琳县而去。
望着雪瑶远去的背影,唐桀只得暗骂自己没用,要不是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击退北翎军,她也不会被迫向慕容谦求和。可就算他精通兵法,能征善战,她又能相信他,给他这个机会吗?
夜色里的秀春楼,灯火喧哗,脂粉扑面,人来人往更胜白日。
一间雅舍里,慕容谦闲散地坐在蕾丝绣帐床上,左右两个美人,柔弱无骨,媚态横生,倚在他身边,不时递上一杯醇酿。突然,“砰”地一声闷响,打破了和谐的寂静。门口处,一身流金公子装的雪瑶傲然而立,眸光深处闪过一缕焰火,稍闪即逝后,只剩冷厉袭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让‘他’进来的——”一个管事嬷嬷从后面追上来,拉着雪瑶的手臂就要退出去。
谁知雪瑶玉臂如蛇,反手一抓,直掐住她的脖颈,“如果不想死,就赶紧带着你的两个姑娘滚!”
“这,这——”那嬷嬷吓得面如土色,一时畏惧,说话也断续犹豫着。
“行了,她是本王的客人,你们都下去吧。”向身边两个美人挥挥手,慕容谦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雪瑶。
雪瑶猛地松手,那嬷嬷几乎摔在地上。站在门口,望一眼那泛着微蓝的深眸,片刻犹豫,然后,跨步而入。
“迟到这么久,怎么,还生气了?”慕容谦起身,擦过她身畔,随意掩上那扇木门。
“军国大事,难道王爷是想让两个妓女都知道吗。”脆中微冷,雪瑶语气不善。
“那公主的意思,本王该时刻眺望着公主的芳姿了?”轻魅不羁的男音荡漾在耳畔,谁的心,在微微颤抖。
“议和之事,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了?”退后一步,雪瑶直径引向正题。
“退出南京,本王放过你们。”慕容谦似笑非笑,一抹邪逸嵌在嘴角。
退出南京,她要是甘心退出南京,又找他和谈做什么。
心下的不满转成几分怒,雪瑶厉声道,“你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
“哈,”慕容谦冷笑,几分轻蔑,“的确,本王不过是来找姑娘,顺便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看着他那漠不关心又掌控全局的神情,骄傲的冲动一时燃起,“既然如此,不谈也罢!”甩下这一句,雪瑶转身便走。
慕容谦没拦她,只是悠闲道,“记着,等南京被破的时候再向本王求和,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玉指明明已扶在门框,正要推门而出,又生生收了回来。贝齿咬紧朱唇,眉间微微盈索,她背对着他,语气弱下几分,“你到底要怎样?”
慕容谦走到雪瑶身后站定,低头附在她耳边,“你知道韩平治为什么要派你来守南京吗?那个能用一箱纱绸来赎你的好父亲,是不是真的因为南楚没人啊?”
心上一震,她怔在那里。不是没有想过韩平治为何突然放下男女之见,为何将夺回北门户南京的千钧重任交与她一人之肩,只是,与其想这些,她宁愿自欺欺人地以为,父皇看重她,相信她,觉得她巾帼之身不输男儿。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不想也知道了,韩平治只是利用她,利用她是女儿身,利用她和慕容谦有旧。
但这样卑微乞怜以后,即使全身而退,也必得身败名裂。
亲手将女儿送上这样万劫不复之地,可真是个好父亲啊。也对,在身边十几年的乖巧女儿都能被逼和亲,何况她一个刚回宫不久的已故妃嫔之女,封为长公主全看韩平治愿意,逼她向慕容谦乞和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怪只怪她是女人,怪只怪她没有高权在握。
可即便这样,她唐雪瑶,也绝不就此认输!
她转身,顷刻间,忧伤一扫而空,眸光凌厉,直视于他,“对,我唐雪瑶不值一钱,这一点在严正宫的时候,我已经很清楚了,不必劳王爷一遍又一遍提醒。不过王爷,你也就是一个十几岁顽童的臣子罢了。”看着慕容谦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暗下几分,雪瑶嫣然巧笑,“呵,本宫以为自己在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攘外而安内,一旦南楚被灭,任何皇帝都不可能允许金殿之上有两个说一不二的人。到时候,小皇帝能放过王爷吗?除非谋反,否则,你的下场能比我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