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雨的清晨,雨丝还透着股刺骨的寒意。
对于那个出现的极为突兀的少年大民没有在过多的在意,本来大民就不想隐瞒些什么,此后丛林的世界才是他真正的世界。
大民的离开极快,顺着山顶的唯一小径,雨丝斜飞里,大民疾步如飞。脚步里充满了动力。
半年来,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充满了动力,一直以来大民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都是一副极尽受害者的形象,在博取无数同情的时候,大民知道自已已经无法不在改变。
太多太多的鲜血和死亡充肆了记忆,只要合上眼,鲜血和死亡就在眼前。
大民知道改变这个世界对于自已来说是个多么可笑的想法,他甚至从来没有奢求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回到那种山野的宁静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唯一大民知道的是要越南人付出代价,鲜血和死神同在的代价。
这几个月他改变的是自已的心态,或许心态这个词对于大民太过新颖,用性格可能更确却些。
其实,这以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开始。
整整的在山林里走了一天,凭借着对山林的熟悉,大民几乎和那次屠村的越南特工走得是同一条路。
说是路,其实离开五棵松的范围后已经不是路了。
而那种健步如飞的快意也逐渐消失,大民开始谨慎细微,无论对于追捕的公安还是复仇的对象他都不想留下过多的痕迹。
我需要活着。大民对自已说,我的活着就是越南人梦魇的开始。
没有人能想到,大民那个乡的武装部长也没想到,大民真的做到了。
或许只有身后一直形影不离的少年想到了,亦或不用想,在杨堑回来的那次坟前,少年从大民的眼神中就看见了结局。
少年知道这个刚强到倔强的猎户民兵有着和自已一样的决心,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足惜。
已经没有任何羁绊能阻挡大民复仇的脚步了,这个曾经淳朴到憨实的山民用他那一往直前的决心穿越了无数的荆棘密布和陡峭,他感觉到离越南人越来越近了。
那夜大民选择了一处避雨的山崖窝里栖息,春夜的山林寒气很重,雨不大却经久不息。
为这一天的到来大民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这一处山崖窝里大民储存了不少丛林生存的必需品,比如砍刀比如包裹在油布里的火柴针线,甚至于白酒,部队才有的那种罐装午餐肉……
越是优秀的猎户越能感觉到丛林的可怕,那些不确定的威胁其实多半不是来自于动物凶猛,而是丛林本身。
丛林里有很多山蚂蝗,还有那种成群结队的山蚊子,这些蚊子极为嗜血,一遇人畜前扑后续铺天盖地而来,那种嗡嗡的羽翼扑翅声就能叫普通人绝望。
大民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他是土生土长的山林原住民,蚂蝗和蚊蚁其实并不可怕,几滴本地生长的烟叶杆浸泡的水一经涂抹就能叫此两样望而却步。
诸如此类的土方还有很多,比如如何驱寒保暖,如何在丛林里寻找到维以生存的食物,如何避开丛林本身这个最大的天敌。
唯有活着才是硬道理。
在山崖的休息里大民点燃了一颗烟,深深地吸了口,火光猝然明亮,大民很是满足的喷出了大口大口的浓浓烟雾。
很惬意,甚至很是如释负重。
自从五棵松村被屠后大民第一次沉浸在游龙入海的感觉里,他已经不在流泪,无论是面对梦中的情亲相见,还是山麓上那一溜连丘排布的上百座坟茔,他都不在流泪。
那一日,大民对杨堑说,我比你惨,你还有个弟弟,可我什么都没有了,一转身什么都没有了,能有比这更惨的吗?
还是那一日,大民同样对杨堑说,堑呀!哥啥也没有了,只有一颗复仇的心!这仇要不报,我还佩是五棵松的人嘛!
那一日,大民白纱布缠颈,伤口还没好全。
直到如今那道伤口也没有好全,它成了大民一生中永远的痛。
极速燃走的烟屁股灼醒了大民的往事回忆,回忆是场颠簸流离的伤,也是在记忆里看自已老去的一个过程。
吐了烟头,大民抹了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脸,往枪膛里压了颗铜壳子弹。
子弹带着大民的体温,一直以来这两颗子弹大民都贴身随带,听着枪栓拉出合上的金属声,大民一张质朴的脸上开始被狠厉占据。
一枪在手,舍我其谁?
有谁能知道,因为仇恨,因为一杆老汉阳造,一颗铜壳子弹,能让一个曾经淳朴的猎户民兵因此心态改变。第一次大民觉得强大无比,即便是再次面对那夜渗透而来的越南特工也无所畏惧。
强大才能无谓,因为无谓才无惧。
山崖畔的雨依旧在飞,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喝了口雨水,大民缓缓地合上双眼,什么都不在想,什么都不在做,他需要恢复体力,一个充沛的体力对于大民来说也至关要紧。
就在这时心生异样,一股悄然临近了的危险叫大民全身的毛发不受控制的直立了起来。
雨丝斜飞里一个孱弱的身影自黑暗中而来,脚步缓慢,在离山崖十几步的地方停了停。
如果这晚没有雨,如果这晚天上能有一轮明月,山崖窝里的大民就能看清那个孱弱如羔羊的少年脸上极尽疲惫里有了一丝茫然。
只是一丝,下一刻里少年目光坚定的朝山崖窝而来,十几步的距离,每一次迈出少年的身体都在急剧颤动。那种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