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阁上,耳边尽是海涛排岸之声。
林延潮听郭正域之言,倒是想起了他当年与对方,孙承宗,袁可立他们在自己书房辩论的夏夜。
林延潮对郭正域道:“你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与顾,赵二人一样从道而不从君了。”
郭正域拱手道:“恩师,正是如此,我不少好友提过此事,他们也以为人臣之权不可高于君权,但唯有道这一字可以。我们这道并非是理学的道,而是事功学的道,入此道从道不从君!”
“恩师当年所言的以经术定国策!学生与学生的同道,也是如此认为的。”
林延潮看了郭正域一眼不由欣然,他听自己的话,可是比孙承宗听得多了。
林延潮道:“你继续说!”
郭正域道:“袁家三兄弟所在的公安的读书人言必称变法,而周望当年入浙,读书人景从于道,每次讲会不下千人,可见事功变法之说已是逐步深入人心。恩师的《学功堂》已著十余年,在各地是再三刊印,江南每三位读书人里必有一位读过老师的书!”
“故而学生浅见,以经术定国策之日不久可至,到时候学生会联合当今读书人及官场上的有识之士一并上疏天子,列林学为朝纲,到时候就是恩师刷新政治,变革天下的时候了!”
林延潮欣然道:“有你这话,吾实欣慰之至。让我想起董江都上疏汉武帝言‘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而后汉武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从而奠定了天下两千年来之朝纲。”
郭正域闻言仰起头道:“恩师所言极是,但要让事功之学为朝堂之纲,学生窃以为不在于几个人,而在于千千万万个有识之士。学生愿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此乃心声。”
“吾信之!”林延潮点点头。
郭正域乃名臣之子,当年林延潮上疏时,他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士林眼中他是铁铮铮的硬骨头。而在交游上他与邹,顾,赵他们东林三巨头都保持很好的交情,同时也得到沈鲤,吕坤这些的清流老前辈的赏识,在读书人之中有当世大贤之称。
林延潮道:“事功之学要为显学,一在庙堂上,二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缺一不可。稚绳所为在于朝堂,他乃词臣出身,屡为陛下中旨提拔,又是将来的太子师傅,所以你要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而汝之作为在于天下,你们要携起手,切不可贬人褒己!”
郭正域闻言一怔,然后面露惭愧道:“恩师所言极是,学生这就修书与稚绳道歉,自承目光短浅,局面太小!”
林延潮笑道:“何为局面太小!不过是身在此中罢了!”
说到这里,林延潮走到栏杆边推窗北眺,但见海风扑面直荡胸怀,目光所及大海雄阔,诸岛分列,直如仙境。
林延潮对郭正域道:“当年申公予告之前,曾与我说,为宰相者当‘’利分于众者,但谋由己出’,你道为何?”
郭正域道:“学生以为就在这局面二字,皇上虽念天下万民,但也念及江山永固!至于清议舆论,虽说为万民谋之,但难免见非全局!”
“举一而反三,美命也!”林延潮笑着。
郭正域连忙正色道:“学生不敢当,勉强闻一知二。”
林延潮点点头道:“眼光长远也不是琵琶一曲世千年,瞬息兴亡过眼,保着这样想法的人容易裹足不前,对天下事事言难却无措,对于百姓疾苦可以悯却不扶!我所言的局面不是这样的局面!”
“我问汝,如修齐治平四字,如果有人言汝修身不成,汝当如何办呢?”
郭正域回答道:“吾当三省吾身,是否每日功课做不够,格物而未能知至。知至是否意诚?意诚是否能正心?”
林延潮问道:“若是你极力为之,但外人不知怎么办?”
郭正域道:“学生也知自己并非他人眼中的圣贤,学生之修身只求每日睡觉能够安枕,处事能够心安即可。”
林延潮闻言失笑,然后问道:“若我言你齐家不成,你又当如何办呢?”
郭正域道:“那么吾当反省,事父母孝乎?待兄弟悌乎?于子女慈乎?”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那么我言你治国不成,你当如何?”
郭正域见林延潮神情,一时不知如何答之。
林延潮笑着道:“美命,这说到底还是局面二字。你看常人若有人批评他修身不成,那么多是恼羞成怒,或归咎于外,委过于人,此为人中之下。”
“听一言而立醒,反求诸己,三省吾身,修身不成,在于功课不足,勤勉补之,此为人中之中。”
“最后就是旁人眼中的修身不成,并非是你眼中自己的修身不成。能改则改之,不能改则听之,所谓此心安处,即是吾乡,此为人中之上了。”
郭正域点点头道:“恩师所言极是,那换作恩师当如何看得?”
林延潮道:“吾会先想这句话是谁说的!是家人?是老师?是同?”
郭正域闻言略有所思。
林延潮道:“当然这是取巧,吾人品正直,处事能心安,吾能知之,但外人不知怎么办?那吾当先事亲,只要外人看吾事父母孝,待兄弟悌,于子女慈,则外人看来则知吾修身有成!”
“同样外人不知我齐家如何?那吾当如何?吾当报效于朝廷,善待于乡邻,待到衣锦还乡之时,就是光宗耀祖!家不和不能万事兴,如此就是外人眼底的齐家了。”
郭正域油然道:“学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