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文凭并不看重,有文凭固然好,只要“孺子可教”,没文凭也没关系。是阿黄、罗占强、肥仔他们改变了我,我从他们身上看出来,在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肯吃苦,够聪明,文凭不文凭根本不重要。
当年,我收下小周,正基于此。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同情――找工作太痛苦了,能帮一个是一个。
我指指阿黄的办公室,对众人说:“我去和老板说点事。最后几天你们要坚持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板让干啥就干啥。”
他们纷纷点头。
我小心地敲门。里面没人应。我以为阿黄不在,没想到他亲自过来开门。
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阿黄亲热地说:“阿刘,你来了。”
天呐,他叫我“阿刘”!七八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罗占强的待遇。曾经,他一口一个“阿罗”,让我嫉妒得要死,现在竟然用到了我身上。
他上前搂住我:“阿刘,这边坐。”
他把我按在沙发上,开始动手泡功夫茶。这待遇更难得了,连罗占强都摊不上,只有重要客户到厂里来,阿黄才会泡功夫茶招待。
治器,纳茶,候汤,冲茶,刮沫,淋壶,烫杯,斟茶。阿黄慢条斯理,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他手一伸:“阿刘,请!”
我端起一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好茶!”
阿黄得意地说:“阿刘,我知道你爱茶,我也是爱茶之人,这铁观音,是我从香港带过来的,要3千港币呢。”
我说:“确实不错。”心说,哪天把米粒送他二两,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好茶。
他说:“阿刘,你知道,我不会说国语,很多时候,用白话讲得出来,用国语就讲不出来,这么多年,很少和你交流。”
他讲得结结巴巴,但我听得出来,情真。
他说:“阿刘,你做事很勤力,徐姐有数,”阿黄也管徐迎春叫徐姐,“我心里也有数。我在外面应酬,很少到厂里来,但我经常告诉徐姐,要关照你。”
我说:“谢谢黄生,你和徐姐给我这么高的工资,我感激不尽。”
他说:“你叫我阿黄就行了。干活拿钱是应该的,干得好拿得多,干不好炒鱿鱼,不要太客气。我相信你在别的厂,也能拿这么多。”
这样的气氛,后面的商谈一定很友好。
果然,阿黄说:“阿刘,厂里按你的要求,留下了一台加工中心,三台火花机,两台线切割,六台铣床,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如果打包卖给二手设备商,虽然不值钱,也能卖个80万,给你,也按这个价,你看行吗?”
我点点头。
说实话,这价格在我的心理预期范围内,我估的是80万—100万。重要的是付款方式,首付几何,月供几多,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阿黄说:“这价格要没问题,咱们就谈付款方式。”
我心怦怦跳。
他说:“首付20万,你看行不行?”
这出乎我的意料。我预计是30万。再多我掏不出来。做工厂,没有流动资金就是等死。首付我只能掏到30万。
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说:“行!”
他说:“以后每个月付多少,你看着给,有钱就多付一点,没钱就少付一点。但我希望,每个月不要少于1万5。你能做到吗?”
我想了想说:“行,我能做到。”
工厂只要运转开来,从流水中挤出个1万5,湿湿碎啦。
阿黄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我,说:“首付,月供,所有的钱都打在这里面。”
我接过来一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