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为你寻来。”
他的口气,那么那么那么的认真,他的眼神,那么那么那么的专一。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儿,跳得那么那么那么的快,仿佛要跳出胸膛,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脸颊,冲进了眼眶里,他俊美绝伦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好似她曾经徘徊迷惘的某个梦境。
那么美,又那么的不真实,让她又期待又害怕,又紧张又惶恐,各种心绪,千回百转,绕得她不知所措,只能像往常一样以鸵鸟之姿,别眼回避。
他看着她埋下头,细细的小手指在明媚的印花上游走,就像在他的心上划过绮丽的一笔,似隶楷,圆润婉约,曲折浓丽,似行草,遒美健秀,扑朔迷离。
早知道会是如此结果,仍忍不住心中一叹。
她没有看到男人眼底飘过的淡淡失落,为免继续尴尬,翻弄起垒放在案边上的三卷宣轴,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徐徐展开。
卷轴太长,竟已超过她小小的臂展,身后忽伸来一双长臂拿住卷首,绕过她腋下托起卷身,她立即放开了手,生恐手上汗液沾染宣纸坏了墨字彩画。
但凡学书法绘画的人在入门时,都知道为了更好的保存墨宝,在展阅、玩赏之时,如何拿放都有些讲究和学问,只看这细微之处,即可辩出其是否行内人,亦或只是附庸风雅的浅陋之辈。
瞧着小东西那虔诚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宛尔一笑,手一抬,卷轴整个滑落,全数展开,神貌开颜时,又闻一声惊呼。
“呀,这,这画上的题字不会是王曦之的《快雪时晴帖》吧?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
她凑近了看,瞪圆的眼珠子都似快蹦出来,“真的是……是,咦?这鲜印是……”
大篆体,笔划复杂难辨,不比秦时宰相李斯简化后的小篆体好认,轻悠这半调子半晌也没认出来。
身后人闷笑道,“李思训印鉴。”
这一听,她激动地抽回身,侧首问,“这是李思训的真迹?”
李思训,唐朝大画家,乃李唐宗亲,显达于战功,位拜至王公。最擅金碧青绿山水,颜色浓重,细入毫发,独树一帜,意境隽永奇伟、用笔遒劲、风骨峻峭、色泽匀净而典雅,尤显当时贵族阶层的审美情趣和生活理想,极具装饰味的画风,工整富丽,装裱精致,为许多皇族贵胄喜好,收藏玩鉴。因年代久远,在安史之乱后,其作品存世稀少,真品更是千金难求。
故而,轻悠看到鲜印时,难免有些惊讶怀疑。
他伸手指了指李思训印鉴旁的那方又大又方正的鲜印,“再看这个。”
她眯起眼,俯下身,端看半晌,又叫,“鸿胪寺藏鉴,赠。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这个寺庙送给你的?那这应该是摹本,不可能是真迹的嘛!”
脑袋立即被敲了一记,“笨蛋。”
她不满了,扭头瞪他,“你才笨蛋呢!我小叔说,像这种现世遗存极少的名家之作,市面上多是赝品,你以为你是王爷收到的就是真迹了,还不知道被什么江湖串串儿白相儿给唬弄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前挪了挪屁股,就想离身后的热炉子远点儿,那时不时地飘荡而来的沐浴气息让她很不自在。
他又想敲她脑袋,她忙抱着头嚷嚷,那模样傻不楞登,着实可爱,他大笑出声。
“白相儿是什么?”
她很鄙视地白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解释起来,“白相人,就是上海滩俚语。白相就是玩,相当于花花公子,仗着家有薄产,只知道吃喝玩乐嫖赌毒,游手好闲,偶时还会为非作歹的混混、流氓、骗子、色鬼。”
说最后几个名词时,那小眼神里倏倏地猛朝他放毒箭,十足指责。
他大手一抄,掐到嫩肉,她嗷地大叫,鼓起小脸嚷起来:
“你,你就是个白相儿。生得细皮嫩肉,比女人还漂亮,却整天以欺负人家小女子为乐。哼!要不是仗着家有薄产,蒙祖荫所赐,世袭亲王爵位,你能这么张狂嘛!”
“你就这么看本王的?”
他眯起眼,刚刚还很柔和亲切的线条绷起来,不怒而威,她立即欺软怕硬地偃旗息鼓了,嘟起小嘴儿不吭声,收回毒眼看画儿。
他知道,这不怪她,他强加于她的那些印象都很糟糕,按艾伯特之前斥责他的话,没有哪个正常女人会对一个强迫自己的暴徒产生男女之间的好感。
短暂的静寞后,她感觉头上又传来熟悉的触感,身后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温软,说,“连鸿胪寺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指摘本王?”
咚地又是一记叩头。
“你知道,那你说是什么啊?总之,这画儿肯定是高仿赝品!”
“如果我指这是真迹不假,悠悠你如何处之?”
“我,我保证以后绝不挑食。”
他先是一愣,看着那小脸上的郑重其事,胸口一震,又大笑出声。
此时门外,值守的十一郎和女仆们,都面面相窥,十足惊讶于屋内那开怀的笑声。
世人皆知,亲王殿下从小性格内敛,甚至稍显阴沉,能笑得如此欢畅,真真实属罕见。而今晚,似乎已不只一次。
由此看来,这位轩辕小姐真是有本事,比起宫里那位拥有东晁第一美人儿之称出云公主殿下,更得亲王喜爱,让人惊叹,又让人心忧。
……
大手握着小手,点跋游走于画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