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不肖子多了,敢这样和爹娘讲话的为数可能还的确不少,可在高门大户里,谁敢这么做,那可就真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不立刻请家法,当爹的眼睛一蹬,哪还有谁敢这么越礼?连蕙娘此等城府,都不禁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她要出声劝,又怕权仲白气头上连她面子也不给,这气氛就更不好了。只得随着其余人等,做焦急状,却并不出声拦阻。
“什么欺人太甚。”良国公却没有被这个叛逆的次子给激怒,他叹了口气,略带一丝疲惫地道,“你先坐下来再说!”
权仲白怒视父亲——一屋子权家男人,生得都很相似,可当此时,不论是良国公的深沉,还是权伯红的典雅、权季青的俊美,似乎都敌不过他所散发出的勃然气势,似乎对着父亲、长兄,对于这个几乎已经成了定局,甚至连当事人都已经认命——几乎是大势已去的决定,权仲白也没有一点畏惧,即使天河将倾,他好似都要力挽天河!
“我不坐!”他说,“第一,以雨娘身份,在京畿周围寻一积善人家,并不是过分要求,当年给云娘说了杨家,我就很不赞同!杨阁老走的是一条险路,家里人口薄……你们非得要说,那也就算了,毕竟不是没有可议之处。但雨娘说回老家,那么苦寒荒凉的地方,是她一个娇姑娘能承受得了的?娘,别人也就算了,你是她亲妈,不是后妈!”
权夫人手一颤,她低下头去,竟不敢和权仲白对视,倒是太夫人,她一手按在媳妇肩膀上,坐直了身子,似乎要开口说话。但权仲白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其次,当年说亲,说云娘到了年纪,说亲要按序齿,让我续弦。好,我知道你们逼我,可家规如此,我从了。”他的怒火稍微沉淀了下来,可语气却越来越冷,冰而毒辣,像一把薄薄的冰刃。“可现在雨娘才几岁?她怎么就能定亲?三弟、四弟的亲事可都还没有影子!出尔反尔,这是立身的根本吗?为家里出力,我没有二话,但你们也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如此处事,让人怎么心服?”
字字句句,几乎是直问得人无法回答,权伯红轻咳一声想要说话,大少夫人立刻就瞪了他一眼,她出面打圆场,“二弟,要不是弟妹叫破,大家也都毫不知情……可长辈们做这个决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雨娘是你妹妹,难道就不是爹娘的女儿,祖母的孙女儿吗?哪能亏待她呢!总之你先坐下来,大家有话慢慢讲……”
权仲白连嫂子的面子都没给,他逼视着良国公同权夫人,又极是失望、极是痛心地看了太夫人一眼,只轻轻摇一摇头,便冲蕙娘喝道,“走,回家了。”
连一声道别都没有,转身就往外走。蕙娘不及多想,只看了权夫人一眼,权夫人冲她一点头,她便起身碎步直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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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和长辈翻脸,哪管权神医再洒脱,心情也必定不大好,他没骑马,让姜管事套了大车,因走得急,连车内都来不及布置,连凳子都没有安置,只能和蕙娘并肩在车内盘膝坐着,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蕙娘看了他一眼,见他清俊面上怒意犹存,心里不知怎么,反倒舒服一点了:原以为他一言不合立刻翻脸的性子,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现在看着,倒是一视同仁,连他爹娘都没能逃得过这翻脸一刀。
“你心里生气。”她软绵绵地说,“就别坐这么直了,还打坐……垫着腿不嫌难受呀?”
一边说,一边将权仲白往后一推,塞了一个大迎枕过去,又把他的腿给扳出来,伸在车内放平了,摆出个慵懒倚枕的姿势。
一个人都这么慵懒了,还如何能生气得下去?权仲白扫蕙娘一眼,自己气乐了,“你就让我生一会气不行吗?”
蕙娘很驯顺,“行呀,你要不多说几句,我和你一起气如何?你们这闹了半天,我根本连怎么回事都没闹明白呢……你就气得跑出去了。”
她本待蜻蜓点水,提提日后如何同本家往来的事,但见权仲白沉下脸去,便不再多说,而是软软地猜测,“这样看来,爹这一次之所以把消息看得这么重,真是为了给明年选秀铺铺路?”
“他不想往宫里掺和,”权仲白余怒未消,硬邦邦地说。“又何必这么热心?本来,和孙家划清界限,对杨家、牛家不要多做搭理,东宫失位,过去也就过去了,凭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他非得要问个水落石出,无非是兴了往宫里塞人的主意,想要再和皇家添一门亲事了!”
这思路按理来说,也没有什么大错,要知道权家现在没有谁掌握实权,要维系往日的荣光,肯定得有风使尽舵,能往宫里打一点伏笔,就打一点伏笔。蕙娘不明白的却不是这点,“这遴选名门之后充实后宫,也是我们大秦的惯例,爹的主意我看就很好。我就明白,他不送雨娘进宫,反而要从老家送人过来,把雨娘嫁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白白还耽误了雨娘……”
“雨娘那性子,进了宫只会被吃得皮肉不剩。”权仲白冷冰冰地说。“她和云娘都不是按宫妃教养起来的,再说,她们身份太高了!国公嫡女,进宫就要封妃,到时候,我再给皇上看诊,就很不合适了。以国公的性子,哪会为了一颗棋子,失了另一枚极有用筹码?”
居然是连爹都不叫了……
蕙娘不说话了,她隔着薄纱,望着窗外的风景,又寻思了许久,才轻声说,“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滔天富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