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爷见蕙娘沉思不语,便又小心地道,“此次我也就是个传话人,宜春号不过随波逐流……”
“杨阁老和祖父不过是政见不和。”蕙娘收回思绪,轻笑着说,“又没有深仇大恨,现在旧党有盛源号撑着,咱们宜春号么,却不妨左右逢源,和杨家结个善缘,也好的,世伯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只是我才为王家世伯写信联系旧交,现在又为您写信引荐,恐怕有点太过炫耀卖弄自己的人脉,又会激起阁老的反感……”
乔大爷等到她这句话,倒是松了口气:桂家本来就站在二皇子这边,虽说不牵涉进新旧之争,但恐怕也略加倾向于旧党。如果自己再得罪了女公子,双方不快,乔家受到的压力就比较大了。现在蕙娘旗帜鲜明地赞同他出面,就是桂家不满,自己也能有所交代。再怎么说,女公子在宜春号里,说话的声音也比桂家大些。
他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言道自己会去另行寻觅门路。又和蕙娘说了些宜春号在海外的发展,“这些年来,从海外运回的银子实在也并不少了。族中子弟,都有些不敷使用,再加上李总柜年纪实在也太大了,待朝鲜事完,他的意思,由他的大徒弟继承总柜名分……”
诸事报备完毕了,方请问蕙娘,“按您看,这一次杨阁老能否度过危机呢?”
“这要看旧党怎么表现了。”蕙娘淡淡地道,“更重要的,还得看皇上会怎么想……恕我直言,这种层次的较量,您们只能添乱,虽是好心,可也容易给杨阁老添麻烦。这事儿,连阁老们都尚且不能做主,更何况是你们呢。”
乔大爷手中金山银海,要比大秦所有官员都要富裕,他也不知知道多少官僚的隐秘,见过他们的窘态。甚至就连皇上,也有有求于宜春号的时候,作为这个跨国大票号的日常事务执掌者,他对大秦的影响,不在任何一个国公之下,可非但身无一官半职,此时竟无法就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务出一份力,即使蕙娘所言在理,他也不免流露出不平之色,半晌才叹道,“天威难测,只盼阁老能平安熬过吧。不然,人亡政息,不到三年,票号生意,又要和从前一样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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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二十,衙门开印,朝会如常。这桩业已大部分平息的民乱,顿时被摆到了台前,各色人等的折子都递到了御前。御史台弹劾何总督、弹劾杨阁老、弹劾任何一个能和此事沾得上边的新党,而朝中舆论也是沸沸扬扬,从大义、从治国、从祖宗成法……指责杨阁老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连许多不牵涉进党争的官员,都认为此事意义重大,起码是更大危机的伏笔,地丁合一、迁徙流民等政策,是应该暂缓推行了。
旧党来势汹汹,新党自然也奋起反击,朝堂中热闹非凡,水面下更是时刻都有交锋。就宜春号传来的消息,连盛源号都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出面和王家说项,请王尚书暂缓攻势。不过王尚书这次是丝毫都没给情面,他当即就把自己的二儿子一家,打发回老家福建去了。
“能如此坚定,也不枉祖父当时拣选他作为旧党的领导了。”蕙娘轻轻地搅动着滚水,让它均匀地洗净杯壁。她倾身去取茶洗,“朝堂斗争,最忌首鼠两端、畏首畏尾,如果王尚书会因为一间票号的说情而心软,旧党不过三五年内,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五营统领方埔太太欠了欠身,对蕙娘的殷勤,她有几分受宠若惊,“世侄女,你这也太客气了。”
蕙娘亲自泡的功夫茶,本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得到的。在焦阁老门生中,这茶甚至很有名气,不因为她的手艺多么精妙,而因为这茶水,毕竟代表了阁老的恩宠和信赖。
“祖父去世时,若非伯父出面倡导,几乎连披麻戴孝的人都只有乔哥一个,但是这份情谊,就当得了一千杯、一万杯的茶了。”蕙娘轻声细语,“您尽管安坐,这都是该当的……”
方太太又掀了掀身子,方才松弛下来,“我们本来也有些担心,毕竟,王尚书和盛源号的情谊,还要更长久一些。现在他能把得住,众人也都是为他高兴的。只是……这一次,皇上心意究竟如何,我们家那位还想问问世侄女的意思,你跟随老师多年,是老爷子的衣钵传人,有些事,没你指点,我们还真有点没底。”
方埔在这一次风暴中,虽然倾向于王尚书,但作为武官,还没表态发声。
蕙娘寻思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皇上虽然对此事也许有所不满,但支持新政的决心应该是不会变。杨阁老即使暂避锋芒,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也相当大,更重要的是,杨阁老一派几乎没有武臣……”
就是新党倒台,武将这一块也空不出多少职位来。到时候,王尚书将很难回报方埔的好意,而政坛上的人情,又是很容易过期变质的。
方太太若有所思,不片晌,才微微一笑,诚心道,“世侄女此话,点醒梦中人啊。”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提人情一事,蕙娘道,“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