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短暂透进来的余晖,维持着微弱的光线。
那高大的身躯慵懒的横躺在沙发上,衬衫凌乱,裤腰上塞着一张纸牌,地上散落着啤酒罐,桌上是其余五十三张牌和一张记着□□分数的纸。
她小心翼翼踮着脚尖凑过去,屏住呼吸,跪下,生怕连惊动气流的微弱动静,都会将他唤醒。
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基因好,底子好,因为丑小鸭的父母是白天鹅。
灰姑娘会遇到王子,也不是因为善良,是因为美貌,王子也没有在花花绿绿的宴会厅里一眼望穿灰姑娘是其中最善良的那一个。
她和这个男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太优秀,她腿太短,追不上。
他要去加拿大了,她追不上。
但这一刻,她逮住了缩短他们距离的机会。
这恐怕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
唇,吻了上去。
约莫只是碰了一下,就闪开。
背后突兀的响起金属打火机的开合声。
她一下子回过头。
童话,醒了。
——
又一次,隋心梦到了十八岁时的那一幕。
她的初吻,或者根本称不上是初吻,就这样给了一个再也记不住她是谁的男人。
钟铭二十四岁去了加拿大,他变得很忙,忙的连一分钟的电话时间都没有,到后来,刚接通就挂断,再到后来,无人接听。
一个小时候的熟人,就这样渐渐成了别人口中谈论的人,渐渐成了杂志上会出现的人。
他的消息,大部分是从圈内人和钟氏员工口中了解的。
她以为,他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原来他妈妈给人当了十几年小三,后来扶正了,他成了钟家的二少爷。
她以为,他去加拿大是拿了奖学金念书,殊不知是移民,后来还接管了钟氏在大陆分公司的ceo职务。
她以为,他就算再忙,也会联系她,逢年过节互相问个好,但他从来没有。
她以为,方町会将她偷吻他的事,告诉他。
哦,结果前两年她听说,他在温哥华出了意外,磕坏了脑袋,人虽然和以前一样聪明,却被拿走了记忆。
可是据说,他的适应能力很好,他大哥从小就开始学习的商界手腕,不如他这六年来的作为。
不过幸好,幸好他失忆了。
他不知道她喜欢过他。
——
设计部哀嚎遍布的第二天,迎来了清明节,但这个假期注定不太平,所有设计师都要枯死节后三天的新版设计图。
隋心跟着爸妈去郊区扫墓。
这些年每年都来,都没遇到过熟人,今年竟然遇到了。
还是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
隋心几乎不敢叫出他的名字,怕叫错了,那人变化太大,连眼神都变了。
是方町,钟铭的发小,和钟铭一样看着她长大的大哥哥。
他们都大她六岁。
上一次听到方町的消息,是隋心高考后,听说方町只去了加拿大一年就回来了,小区里的方家匆匆搬走,听说他爸破产了。
隋心不信,跑去方家看了一眼,门上的锁都被拿掉了。
推开门,一室空旷,仿佛连呼吸都能产生回音。
地上散落着很多废纸和垃圾,鞋子踩在上面沙沙的,她低头看去,吸住目光,那叠纸中间似乎横插着一张黑色的信纸,有些眼熟。
拨开上面的遮挡物,捡起一看,皱皱巴巴的纸上有一句话。
【我喜欢你。】
那是她的笔迹。
原本为了遮掩这行字的贴纸,已经被撕掉了,字迹周围只留下了一圈不干胶的痕迹。
哦,她和钟铭的交换日记有一页被撕掉了,她以为是钟铭撕掉的,等同拒绝她的告白,没想到出现在凋零的方家。
不过这件事后来再也无法考证,一个人间蒸发了,一个失忆了。
——
见到隋心,方町似乎也很诧异。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都静立了片刻,仿佛在辨认,仿佛在缅怀什么。
刚刚发出小芽的树梢被风吹动,拂过了面颊,和高高的衣领,方町张了张嘴,向前走了几步。
“丫头?”他试探性的声音,倒像和过去一样,没有二度变声。
隋心笑了一下:“嗨,方町。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开场白。
后来,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找了一块石砖坐下来。
隋心道:“我来给爷爷奶奶扫墓。”
高考那年,二老相继去世。
同一年夏天,温哥华传来钟铭订婚的消息。
方町点燃了一根烟,皱着眉:“我来看我爸。”
隋心一怔:“方叔叔……”
“去世了。”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一阵沉默。
直到方町吸完一根烟,又拿出一根:“你毕业了吧?”
“嗯。”
烟草的味道随风扑进鼻子里,隋心下意识的捂住。
方町见状,没有点燃就放回烟盒:“做什么工作?”
隋心几乎没有犹豫:“公务员。”
这是假话。
方町又问:“后来,见过钟铭没?”
隋心摇头:“没有”
又一个假话。
方町神情有些古怪:“也好,就算见了估计也认不出你。”
隋心故意摸了摸脸问:“我变化这么大?”
“不是。”方町笑道,“是他变化太大。他认祖归宗了,哦,他亲生父亲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