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将军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忙作一团,待到宴席终了,已是深夜,而灶间亦是忙到最晚的。云锦刚得了空坐下歇口气的功夫却又被一个年长的婢女吩咐了去将一盅参汤送去给窦母屋中。
许是夜已深了,府中各房都相继灭了灯火,云景一手端了汤水,一手提了灯,静静穿过昏暗的长廊,又绕过一座桥,却见前面似乎有了亮光,再仔细一看,方意识到,再往下走便是那窦策的住处了。
脚下刚想调转绕开了去,却忽然闻得剑声锵然,云锦一时竟生出几分好奇,听那声响,便知挥剑之人速度极快,再听那剑边生出的清脆风声,想来定是把好剑。
方想到此处,她便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
那正是窦策住所的后院,院里点了灯,灯火照亮了满树春花。云锦躲在几株矮树之间,透过树叶的间隙偷偷望去,便见那窦策一袭深色袍衫立在夜色中,手中宝剑刃如寒霜,再一看,见他背依一株春树,树上竟还挂着两柄短剑。
云锦刚进府时便听闻窦策喜欢兵器,如今看来,这几把宝剑定是他那几个表房兄弟今日赠与的,又逢夜深,窦策起了兴致,才来这院中把玩几下。
云锦也是习剑多年,看到如此宝剑自然艳羡,忍不住又驻足多看几眼,窦策也是低了眉眼细看剑身,眼波中似乎流转了一丝浅笑。
正是两人都看得忘我时,也不知哪窜出一只黑猫,悉悉索索地擦过云锦的脚踝,她一时慌了神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声虽不大,但却足以惊扰到不远处的窦策。
:“谁在那?!”就听他警觉一句,再之后便见一道寒光,窦策手中宝剑便被用力掷来,云锦一咬牙,一个侧身躲过去,左颊却还是被利刃擦出一道血痕。待她再回过神来,那窦策早已立在她面前。
云锦心想不妙,深夜她在此窥探,虽说本没什么,但现在被逮个正着,他定要心生疑虑的,再加她心中本就有鬼,此时竟只顾埋了脸苦想说辞。
正是她不知如何应对之时,那窦策却是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臂膀,三两步拉到亮处,她一个踉跄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在那窦策脚下。
:“说!你是何人?”窦策寒声问道。
云锦一抬眼,竟见他面有怒色,窦策本就生得清冷,再加如今正在气头,整个人看起来真如之前他手中那把利剑一般,寒气逼人。
:“奴婢文鸳,在灶间供职。”云锦低眉顺眼如实答道。
:“你为何在此窥视!有何居心?”窦策句句紧逼,云锦埋下脸去,她知已经激怒了窦策,现在一时编不出别的瞎话,看来也只能如实说了,但愿他能信她。
:“奴婢本要给老夫人送参汤去,正巧路过将军住所,听闻有剑声,好奇过来瞧瞧,见将军手中剑如长虹,定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故被吸引,驻足观望,本不想惊扰到将军。”
言罢,她微微抬了眼看了看窦策,见他神色疑虑,又听他开口问道:“你也懂剑?”
:“努婢……”她欲言又止,心想再问下去她也只能咬定她只是略懂一二,万万不能让他看出她会使剑器。
她方想至此,就听宝剑出鞘的声响,她还尚未看清,便只觉得一道剑风落向她,她没来得及多想,便随手拔出窦策腰间短剑顺势一档,只听“哐”一声。
待她回过神色,方明白,刺她之人就是窦策,她顿时面色惨白,她想她这一挡岂不是露了马脚,谁知那窦策也不罢休,持了剑竟然又劈刺过来,云锦只能抬了手挡去。三两招过完,云锦便知她远不是这窦策的对手,索性留了几分力,连连败退下来,最后被逼至墙根,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你果然会剑。”窦策立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跟将军一比,奴婢这几下只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云锦喘得厉害,后背贴了墙,沁出些汗来。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窦策冷眼瞧她,哗啦啦一声将宝剑收入鞘中。“哪儿学的剑?”他沉声问道。
云锦心想,终还是到了这一步,现如今只能胡诌一个试试了。
:“奴婢家中兄长曾征入兵营,随军打过几仗,后回来乡里当作健体又练过几日兵器,见奴婢对剑有几分兴致便教了几式,练的不好,将军见笑了。”云锦埋脸看着脚下,心口怦怦直跳。
:“哦?你家兄长也入过军营?”窦策眉心一挑,许是因为自小便长在兵营,对军中之人便会生出几分亲切神色来。他随即便问:“你家兄弟在哪位将军帐下?”
云锦心头一紧,这该怎么说,她从来不知现如今朝中有哪几个将军。她抿紧唇,看一眼窦策,见窦策面色稍有缓和却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突然她灵光一闪,开口道:“赵征,赵将军。”
:“哦,原来是他。”窦策轻哼一声。“赵征不识时务,跟错了人,本也该有大作为的。”云锦听出他言语里的意思,那个“也”字用得有几分别样的张狂,仿佛是说,倘若赵征能与他一样认清事态,如今她赵家就该与窦家平分秋色了。
云锦心中虽有几分不悦,但她皆是小心伪装。今日虽与窦策只是言语三两句而去,她却是已然看出了窦策张狂与跋扈。
她正是埋眼在想,便听窦策开口道:“随我来。”
说罢,就见他一路朝房中走去,云锦正生狐疑,却也来不及多想,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便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