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永年离开青州之后,贺渊就不再关心他的死活,毕竟他这个细作是听命于晋王的,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人窝里斗,只要不是南方的蛮夷,不是北方的突利,上升不到民族大问题,就没必要惩罚太过。
再说楼永年将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算有些功劳,又有民心加持,还真是轻易动不得,但青州很穷也是真的,虽然公帐上没什么问题,但民间资产大多被他侵占,万一哪天他把所有产业都撤走,青州就会成为一个空壳子,想获得税收,只能靠农地,但青州异常荒凉,有效开发的农田少之又少,这种情况下,他们燕王府别说养兵,养活自己一家都成问题。
所以对楼永年的处置重不得轻不得,算是有些棘手,让他转移产业以及离间他与晋王的关系还是贺渊与薛云舟及以及数位心腹共同商议许久才定下的。
将楼永年这个全民偶像狠狠坑了一把,薛云舟乐得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虽然在他这个拥有整座金矿的土豪眼中,这些收入根本不值一提,但想到晋王会气歪鼻子,他还是觉得浑身舒爽。
晋王的确气得够呛,这么大笔收入突然断流,他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还不至于动他根本,真正让他气愤的是楼永年的背叛,以及他在青州多年部署的一朝倾塌。
如今贺渊已经回到青州,他想再在青州动手脚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想将青州掏成空壳也成了极难实现的事,他无数次想说服自己楼永年是有苦衷是被逼的,可一天天等下来都没有楼永年的消息,心底那道罅隙终究还是越变越大。
没想到两个多月后,楼永年却主动回到了宁州。
楼永年是回去请罪的,他在汉州找到双亲后,见他们一切安好,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宁州。
在去汉州的路上,他就察觉到自己上了贺渊的当了,但没有亲眼看到父母,他就没办法彻底放心,想到晋王可能怀疑到自己,他不敢将父母带回宁州,只好另外将他们安置好,之后独身上路。
到了宁州晋王府,见到晋王后立即下跪请罪:“属下无能,坏了王爷的计划,请王爷责罚。”
晋王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不要跟我说这是燕王的离间计。”
楼永年愣了愣,苦笑:“属下想说的是,这的确是燕王的计谋,想必王爷是不会相信的了。”
晋王仰靠在椅背上:“那你倒是解释看看。”
楼永年没料到他竟愿意听,神色微怔,道:“燕王妃精通笔迹临摹,属下并未在任何契书上签字,那都是燕王妃签的。”
晋王的神色似是听了个笑话:“燕王妃?就是那个被忠义侯府撵出去的书呆子?他不是整日读圣贤书的么?怎么会学这种歪门邪道?”
“燕王妃并非书呆子,他性子十分跳脱,与王爷所听的传言相去甚远。”
晋王神色不悦:“你在青州时日多,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楼永年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了,心中郁郁,口中道:“这次的事因属下而起,是属下的过失,但属下绝没有背叛王爷,属下为了王爷甘愿在青州那片不毛之地粗茶淡饭度日,王爷此刻不相信属下,难道以往数年的信任都就如此不堪一击,连燕王的离间之计都敌不过?”
晋王听他后面话中竟隐含怨怼之意,不由冷笑:“你将父母移往别处,又何时信过我?”
“那是贺渊做的。”
“是么?那你这次回来请罪,为何不将父母一同带回宁州?还不是怕本王会迁怒他们对他们不利?”
楼永年语塞。
晋王看了他半晌,最后长叹口气,语带寂寥道:“我曾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信任我的人,如今连你都不信我了,我还能指望谁?”
楼永年张了张嘴,最终只垂下双眼沉默,他没办法辩驳,晋王性子残暴,一旦被触怒,动辄抄家灭户,虽然做得极为隐秘,可他做为心腹知之甚多,他当年主动请缨去青州,晋王说替他照顾父母,又何尝没有要挟之意?
自己在青州这么多年,心境早已发生变化,当年的执著不再是执著,当年的信任也的确不再纯粹,如今父母已安然离开,他竟松了口气觉得解脱,再回宁州,是抱着一死之心的。
两人相顾无言,晋王忽然软下了语气,叹道:“我只是一时气愤,看到你主动回来,我心里的气立刻就消了大半,哪里会真怪罪你,既然你说未做过,那就是未做过,你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再说,你曾为我付出良多,是我亏欠你,你在青州那么多年着实辛苦,如今回来也好,不妨留在我身边继续为我出谋划策,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你也不必过于介怀,青州的事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楼永年垂头掩饰嘴边的苦笑,晋王能软下语气,便是当真不打算要他性命了,可他心里没有半分轻松,晋王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假,即便是真心想要他继续效力,又能剩下多少信任?他对晋王的确算是倾心付出,从未图过回报,可那是在彼此信任的前提下,如今晋王已然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对他推心置腹,难道他要留下来等着以后每日饱受被猜忌与防备的煎熬么?
“王爷,属下在青州的确犯了错,最大的错便是低估了燕王,属下这次回来是打算领罪的,又哪里来的面目继续为王爷效力?”
晋王没料到他会拒绝,直直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