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等了多少天。送医的伤患越来越少,意味着生还的可能越来越渺茫,那种给人希望,又一点点剥夺掉的感觉,就如一点一点把身体里的血液抽干,直至最后一滴不剩,任是意志力再坚强,也都会被这种无能为力吞噬。
周漾的奶奶在第五天被送进医院,周漾在医生叔叔的带领下,去认领了……遗体。
一向坚强的孩子彻底崩溃了,扑在他奶奶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许唯星在门外透过门上的视窗看着,不论是当事者还是旁观者,都被那种生离死别的痛楚侵蚀着每个细胞。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就有一幕可怕至极的画面窜进许唯星的脑海——万一……那里躺着的人成了卓然,她该怎么办?
原本清俊的面庞,如今满是脏污;原本坚强有力的、她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把她拉回来的臂弯,如今只剩冰冷,再没有一丝生机;她再看不到他眉梢眼角带笑的模样,再听不到他喊她……“星星”……
这孩子唯一的亲戚在临近的另一个受灾县里,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电话联系到对方,对方答应过两天来接这孩子走,可两天过去了,始终不见人影。再打电话过去,电话就已经关机了。许唯星把孩子接回了自己住的宾馆,孩子住她的房间,她则大部分时间依旧守在医院等消息。
许唯星几乎每天都能在医院偶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和她一样,每当有幸存者被送进医院,老爷子都是第一时间挤进人群去看个究竟,可是最近几天,听说很多地方都已经结束了搜救,多少原本还满含希望的人终究只能带着绝望离开,医院就此渐渐恢复了冷清,只有这拄拐杖的老爷子和她还不死心,坐在医院走廊,一坐就是一整天,等着那个似乎永远不会来的消息。气愤地打着打着。
提到唯一的儿子,老爷子禁不住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哽咽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唯星本来以为自己等得都已经麻木了,听老爷子这么说,却原来心还是会跟针扎似的疼。原来他们的愿望已经这么卑微,哪怕是见到尸体,也算彻底死心了。
在医院守了一天,依旧没有任何结果,许唯星拖着已被抽干的身体回到宾馆,路过前台时她都不敢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她不想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她不敢知道自己究竟已经等了多少天……宁愿一辈子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她回到简陋的甚至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明明累得不行,却一点睡衣都没有,近乎呆滞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弋了一轮,才蓦地意识到,周漾那孩子竟然不在房间!
许唯星顿时慌了阵脚。
许唯星到处奔走寻找,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拉扯:他是卓然用命救下来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经失去了卓然,不能再失去他……
才认识几天的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命,可实际上她对这孩子一点儿都不了解,毫无头绪地找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在义工的帮助下找到了周漾的家。这一片民宅都已经成了废墟,路灯也早已倒塌,一片黑暗,只有徐徐的微风提醒着世人,这本该是个美好的秋夜。许唯星打着手电在黑暗中穿梭,终于找到了这孩子。
周漾就这么高高坐在自家老宅的废墟上,曲着双腿缩成一团,远远看去那么渺小——是啊,在天灾面前,谁不是这么渺小?
许唯星慢慢地走近他。这一片区域已经停止了搜救,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搜救人员的踪影,只有极远处的平地上,依稀可见成片的临时帐篷。
周漾抬头看她,脸上是早已干涸的泪痕。
这孩子跟讲个笑话似的,笑着对许唯星说:“我打电话给我妈妈了,我说我要去找她。她说这事她管不了,让我去找我叔叔。”
那笑容,看得许唯星鼻尖一酸。
而他一笑着说完,便又忍不住鼻子一抽,流下泪来。这孩子在本该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用笑容掩饰悲伤。
许唯星也坐在了废墟上,低头可见蚂蚁在石砾的缝隙间穿梭,蝼蚁尚且偷生,那人呢?不是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么?
许唯星替这孩子擦眼泪:“等你的卓老师被找到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北京,好么?”
周漾诧异地扭头看她。
许唯星却无比坚定:“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周漾沉默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那万一卓老师也死了呢?”
奶奶的死给这孩子影响很深,那原本总是满含希望的双眼已经不复存在了,连说出口的话都是如此悲观。
死……
这么长时间里,许唯星从没勇气提到过这个字眼,可如今就这么被这孩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许唯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漾枕在许唯星的腿上睡熟了,许唯星看着天幕上缀着的点点繁星,有些无力地想,如果没有灾祸,这该是个多么祥和的夜晚?
她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此刻的祥和,一看是医院的护士打来的,许唯星赶忙接听,一下子就把周漾给闹醒了,周漾睁开眼睛还没在黑暗中看清许唯星的表情,已先行听到她声音都有些抖地、透着满腔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又有生还者被送进医院了!”
护士知道她每天都会定时定点来医院等着,有好消息,连护士都替她激动。
许唯星赶到时,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