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庆假期,卓然过得特别充实,终于说服ceo同意他的辞职申请,终于交代好了所有工作事宜,终于为母亲找到了她满意的疗养院,终于处置好了名下房产,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只差向朋友辞行。
可是说到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真的称得上是朋友的,又有几个?当晚,卓然就去了车行。
厉家晨依旧是不辞辛苦看店到最后的最尽责老板,原本正钻在车底下修底盘,工具箱就放在车轮边,他摸瞎地伸手,在工具箱里摸索着扳手,还没等他摸到扳手,就有人先行一步把扳手递给了他——厉家晨这才纳闷地从车底下钻出个脑袋来,见竟是卓然蹲在车边,咧嘴一笑:“找我喝酒还是找我修车啊?”
一年前,卓然忙着工作忙着跟女朋友过二人世界,厉家晨很久都不会和他见上一面,但最近的这一年来,卓然对什么都疲倦至极的样子,工作远没有之前那么拼了,像是再也找不到了努力的动力,于是什么都放慢了脚步。可即便这样,卓然还是习惯性地失眠,他一睡不着觉就会找厉家晨出去喝酒,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而对于卓然此刻这般的突然造访,厉家晨也早已习惯了。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厉家晨见他徒步进了店门,手上什么也没拿,连车钥匙都没带,仿佛特别随意地散步到这儿的,不由问:“怎么走路过来?你车呢?”
卓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虽然他是笑着的,但那笑容浅淡得几乎寻不到任何快乐的踪迹,“我这次来不是来修车,也不是来喝酒,主要是来跟你道个别。”
这个世界人心险恶,关于朋友这个词,卓然一向分得很清楚,这几年结识的朋友,彼此看中的都是对方的社会地位,可以锦上添花但绝做不到雪中送炭,而他的朋友圈中真的说得上知心话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少年时结识的厉家晨。以至于在下了这个决定后,卓然除了向家人报备,就只打算告诉厉家晨一人。
家人……本来他还应该向自己的妻子报备的,可转念一想,他哪里还有妻子?卓然又不由得凄凄惨惨一笑。
厉家晨既不能理解他嘴角的笑意,更也不能理解他的决定:“你好端端地跑去支什么教啊?”
卓然笑笑,笑容寥落,什么也没答,只反问:“你觉得这一年我过得开心么?”
何止不开心?简直快成行尸走肉了,想到这里,厉家晨就明白了:“好吧,去多久?”
“不知道,半年?或许更久。”卓然也不能确定。
他一心一意想要扎根在这个城市,是为了那个人;如今没了那个人,他对这个城市,又何必眷恋?
早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不是么……
两天后,卓然就踏入了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再坐一天一夜的汽车,才终于来到这闭塞的贫困县。
他是卓然,只是普通的代课老师,学校里师资匮乏,他不仅兼任三个班的主课老师,还是其中两个班的班主任。
众多学生中,周漾是里头最机灵董事的一个,也是卓然最喜欢的学生。
这里几年前曾是灾区,救灾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支援到此,周漾家因为人丁稀少,只有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分到的物资相对就很少,其中一件被主人穿得已泛黄的耐克polo衫简直被小家伙当做了宝贝,一直从夏穿到秋,不舍得换,每次脏了都小心翼翼地洗干净,直到后来知道再漂亮的衣服也禁不住他这么成天成天地穿,便只有重要日子,他才会穿上它。
今天周漾的这件polo衫重出江湖了,因为他今天代表他们这个贫困县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
卓然就是带队老师。周漾这孩子一向聪明,卓然在考场外等他,结束铃一响,就见他拎着放纸笔的塑料袋,特别意气风发地走出教室。
卓然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这孩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卓然看到当年的自己,比如当年他第一次去许家拜访时穿的那件t恤那条牛仔裤甚至那双帆布鞋,都是只有在重要场合他才会拿出来穿的;又比如此刻看着这孩子从考场里走出来,那也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对什么都那么自卑,因为他渺小到什么都掌控不了,却唯独对学习那么在行、那么感兴趣,因为他知道那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途径,他得抓紧它,否则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贫穷这个圈。
其实在这孩子考试的这两个小时时间里,卓然几乎跑遍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商场。其实就算是市里,也比不上北京的繁华,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耐克这一类级别的品牌,卓然从考场外接走他,就直接带去了商场。
这孩子到了商场特别拘禁,卓然帮他拿了几件衣服让他去试穿,他却拿都不敢拿,只因指甲缝里还有帮他奶奶劳作时留下的污垢,他怕弄脏这雪白的衣服。
卓然看着这一幕,很久不曾揪痛的心,突然隐隐的犯疼。
掏钱包结账时,这孩子看到了他皮夹里的照片。在回程的路上,终于忍不住打探:“卓老师,照片里的那个阿姨是谁啊?好漂亮。”
“这是我前妻。”
“前妻?”小家伙歪着头想了想,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的老婆,但是她已经离开我了。”这个已经折磨了他一年、折磨到到他以为他都要对此麻木的事实,如今再度提及,原来还是会让人觉得酸涩,这是卓然始料未及的。
“卓老师你那么好,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小家伙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