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明嘀嘀咕咕说:“盘库有什么了不起,没你的时候我还不干了?”可是细一想,打从她进内务府,这两年的库都是交由她盘的,自己闲久了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反正老父的威严不能扫地,他趾高气扬地抬抬下巴,背着手溜达开了。颂银坐在案后长叹,又得上养心殿去,又是有关豫亲王的事儿。她觉得挺烦闷的,整天来来回回这么跑,整个内务府最忙的就是她。也许等她阿玛致仕,自己当上大总管吧,底下有了员外郎,她就可以像阿玛一样了。谁见过衙门一把手累死累活的,最辛苦的从来都是二把手。
好在万岁爷没有像豫亲王似的,给她布置什么艰巨的任务。他听了十分稀松平常,嘱咐她好好办差,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陆润送她到养心门上,她有点纳闷,“万岁爷不叫我留心听堂会的都有谁?”
陆润还是那样,笑的时候温暖深达眼底,“堂会不就是做给大家瞧的吗,要紧人不会公然出席。”
颂银哦了声,想起郭贵人先前说的话,再看他,顿感难以言表的别扭。
陆润因为自身的原因,太监总比寻常人更敏感。她略有异象他就察觉了,谨慎地低头看看自己,“佟大人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颂银很自然地微笑,“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能不认识。话说回来,每回我来陆总管都在,天天当值,比我辛苦。”
他脸上淡淡的,“咱们只伺候万岁爷,您要管着整个紫禁城上万口人,咱们的辛苦能和您比?”言罢一笑,“我听说您和容大人走得近,想是那天主子的话起了效果。”
她说是啊,“要单是六爷牵线,我还真没打算往心里去。可万岁爷有了示下,我还这么装聋作哑,主子跟前不好交代。眼下先和容实走动走动,至于成不成的,看缘分吧!”
他点了点头,“人心最重要,佟大人机敏,不会看走眼的。”
颂银又和他寒暄两句,见天色不早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宫。
容实今晚当值,她临走往东看了眼,那么大的一片区域都要他负责,他并不是一直在乾清宫,所以看不见也正常。她有时候想,两口子都在宫里当值,其实真不好。纵然相距不远,也是聚少离多,这地方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回家碰头,万一休沐错开了,一个下值一个上夜,那整年恐怕也见不上几回。所以她还是应该找个作息正常的,起码不需要整宿值夜。她回家的时候男人在,自己忙,指着另一个人有空闲,照顾家里,带带孩子什么的,容实显然不合适。
不合适……她抬起头眺望远处,在暮色里轻轻吁了口气,合适的人又在哪里呢?
小轿停在筒子河旁,她坐进去,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蚊虫嗡嗡在耳边回旋,她拿扇子扇着,挥之不去。索性把帘子卷上,跑动起来轿厢里有风穿过,反倒不用喂蚊子了。
到了家,嬷儿们在门上迎她,进垂花门以为要开饭了,结果这么晚了,花厅里空无一人,一家子都在老太太房里,听二太太摇山振岳般的哭诉。
颂银进去先见过长辈,纳福说我下值啦。老太太示意二太太住嘴,先要同孙女说两句话,问:“今儿顺不顺利?主子一切都好?”
颂银道是,“都好着呢!”一面说着,转过头看二太太,“二婶子怎么了?常格媳妇又闹了?”
二太太不经问,提起伤心事,又掖着帕子呜呜哭起来,“二婶子命不好,遇见这么个魔星……”
颂银看老太太,老太太皱着眉头说:“常格媳妇愈发的不成话了,回娘家的时候非把孩子带走,见这里人不理会了,心里不自在,把孩子送到常格衙门去了。吃奶的娃娃,一件换洗衣裳没有,也没个奶妈子,扔下就走了,心真够硬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常格一个爷们儿不会看顾,急得和孩子一块儿哭。哪家娶的媳妇这么大主意,只有我们佟家!传出去是个笑柄,叫别人怎么看?”真是给气着了,老太太抚着胸口直喘气。颂银忙帮着顺气,才听她又说,“不要了,就说我的意思,叫常格写休书,请她娘家来人,把她的嫁妆全拉回去。着人看着,多一根线也不许带走,要是再撒泼就告官,请顺天府来断案。”
把孩子送给常格,这事确实是过了。常格在怀来,距离北京两三百里路,不送佟府偏要舍近求远,可见是有意刁难常格。颂银听得来气,心疼孩子也心疼常格。这么远的路,又是大热的天,难为谁也不能难为奶娃娃。做娘的真有这么狠心的,那么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就不足为奇了。
二太太这时候反倒不哭了,抽抽搭搭说:“这么丢人的事儿,闹出来怕不好看。”
老太太一听把炕桌拍得通通响,“都到这份上了,还要好看,早干嘛去了?就是你窝囊,半点婆婆的威仪都没有,才惯得她爬到头顶上来。这么一大家子,哪一房像你们似的鸡犬不宁?婆婆不像个婆婆,媳妇又是个上眼药、穿小鞋的积年,怎么不闹笑话让人瞧?这会子还不一气儿办了,等弄出人命官司来才踏实?你是要叫人笑一时,还是要叫人笑一世?”
二太太像淋了雨的泥胎,期期艾艾说:“我是心疼那些钱呐,娶这个媳妇儿真耗费了不老少,如今人财两空,怎么甘愿。”
“舍不得钱财,叫她套一辈子不成?是钱要紧,是命要紧?她年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