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目光从李资身上落回李昊身上,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叫起。
李昊今天有些失常,但李熙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这个儿子自出生以来,便一直被人惯着捧着,这十多年过的实在太顺遂了,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有些反常才正常。
而李熙要看到的,正是这些反常。
除了先太子,他对其余儿子的教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最终都是要闲养在京城的,是否有才,是否上进,是否正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健健康康活着,只要不要歪的太厉害有损皇室的威严便成。反正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安安分分的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生上几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等到万一什么时候今上无出,可以拿出来备选。
但是如今,他却不得不重新去了解他的儿子们,从中挑一个最合适的,来坐他的位置。
看看得意的,挫折时会如何;看看隐忍的,风光时会如何;看看默默无闻的,际遇时会如何……
李昊依旧以额触地,一动不动,李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许久才淡淡道:“呈上来。”
李昊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了……一开始就狂态毕露,面对李熙和他两个哥哥,到现在都不曾见礼,便是此刻跪伏在地上,也透着某种强硬的味道。
过刚易折,即使是做皇帝的,在某些时候也要学会隐忍退让,而显然,在这方面,这个儿子并不合格。
王公公一直如同隐形人般站着一动不动,听到呈上来三个字便立刻活了过来,轻手轻脚的过去接了折子,送到李熙面前,退下,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熙缓缓打开折子,直到将折子完全展开,目光才从李昊身上转到折子上,下一瞬却忽然勃然色变,将折子狠狠摔在李昊身上,暴喝一声:“逆子!”
将石桌上的热茶一把扫落,又飞起一脚踹在李昊肩上,还要再踹时,李资和李旭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扑上来抱住,拥着向后退了几步,连声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李熙被两个成年儿子死死抱住,靠近不得,却仍余怒未消,戳指咬牙怒骂:“逆子!逆子!”
忿然甩开两个儿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公公低着头,连回头看一眼李昊的反应都不敢,一路小跑跟上。
李熙走远,李旭和李资过去搀李昊,李旭叹道:“六弟,你这是又何苦?这几日父皇原就心情不佳,你何必……”
李昊侧身避开二人的搀扶,自行起身,拍打两下肩上的鞋印,漠然道:“我不过是想替父皇分忧罢了。”
径直转身离去。
“你说他这……唉!”李旭摇头叹息,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折子,打开看了几眼,顿时呆住:“这……这也太胡闹了……”
脸上的神色,却复杂之极,说不上是喜是悲。
……
林楠在家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去贾府,到底贾母是他的外祖母,于情于理都要第一个来见。
先陪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又将带给诸位表姐妹的特产托付给贾母后,就在宝玉的陪同下,一处院子一处院子的转过去,寒暄加送礼,转眼就到了中午,于是回到贾母院子用饭,末了又同宝玉、贾琏一道去东府。
东府贾珍不在,剩下男丁皆是晚辈,是以只略略寒暄几句,就又回了荣国府,由贾琏、宝玉陪着喝茶聊天。
林楠知道他们二人的习性,是以只说些风土人情、民俗趣事,宝玉有数次想将话题转到黛玉身上,都被他轻飘飘一语带过。
不多时,贾兰、贾环二人又到了,他们特意请了假,提前一个时辰下学,就是为了见一见林楠。
贾环对林楠这个表哥的印象极好,他因是庶出,容貌性情又不讨喜,是以从贾母到贾政再到王夫人,都更看重宝玉一些,加上赵姨娘又是个浅薄自私的,种种影响下,他的性格难免就有些偏激,觉得以为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没有一个喜欢他。却恰在此时,却来了一个林楠。
先前林家也年年朝贾府送东西,可是到了他这儿,却什么好东西也轮不上,但自林楠进京之后,不管什么,有宝玉的,便有他一份,半次也没落下过。林楠待他并不亲近,可是同样的,待宝玉也不亲近,宝玉的小厮说打就打,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见惯了旁人将宝玉当宝、将他当草的日子,好容易有一个将他们两个一视同仁的林楠,自然乐意亲近。是以往日府里来客,他避都来不及,今儿却主动同贾兰一道过来。
若说贾环对林楠的感觉是亲近,那么贾兰直接就是仰慕了。整个贾府中,贾兰算是唯一正统的读书人,三字经、“林体”书法,还有抄来的数首诗词,无疑让贾兰对林楠崇拜到了极点。
是以二人来后,几人的对话方向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改变,贾环有兴趣的是林楠在江南的经历,譬如破案,譬如和皇子相交,譬如“明月几时有”在江南的风光,贾兰则一心请教学问。
几人话题一转,贾琏也就罢了,宝玉却渐感不耐,在座的又是同辈兄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在贾兰问及乡试事宜时,终于忍不住道:“林表哥神仙般的人物,怎的也热衷于这些功名利禄?”
林楠一听便知道他的痴劲儿又犯了,摇头失笑道:“我若真是神仙,自然不必理会这些。只可惜,我不能餐风饮露,不会聚云为裳,不懂乘风代步……若不科举,若不做官,若没有俸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