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个大男人,着外面大好的雪景不看,整日的在炕上窝着算什么啊?”卫若兰一面大嚼糕点,一面含糊道。

林楠为之气结,什么在炕上窝着?他只是在炕桌上练字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被窝里蹲着呢!没好气道:“怎么卫大少爷今儿终于有空出来串门子了?”

卫若兰讪笑道:“前儿陪着几位小爷出去了一趟,委实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是走的太急……”

能被卫若兰称爷的,来头想必不小,林楠也懒得细问,只道:“皇上正值当年,你可把持住了。”

卫若兰将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整个塞进嘴里,含糊道:“放心。”

林楠也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像卫若兰冯紫英这样出生的世家子,在这方面比他要精明的多,他自知自己不具备政治敏感天赋,索性避而远之,但这些大家公子,除非是自暴自弃或听天由命,便是想避也避不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卫若兰道:“阿楠你忒不够意思,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能做得这么一手好诗,你是没见到冯紫英那小子得瑟劲儿……什么时候给我也来一首?”

林楠冷哼一声:“冯紫英那个大嘴巴!”

“不怪他,是我我也不会捂着。”卫若兰道:“休要岔开话题,快说,什么时候给我也来一个?”

林楠无奈道:“那不是我作的。”

卫若兰道:“休要哄我。”

林楠耸耸肩,低头写字:“信不信由你。”

正说着,有小厮来禀道:“薛大爷来了,小的没敢放他进来,现在外等着呢!”

林楠头也不抬道:“你去告诉他,我不认得什么姓薛的,日后再来,直接打出去就是。”

小厮应声去了,卫若兰道:“他怎么着你了?”

林楠道:“他能怎么着我?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好借机远了他罢了。”

卫若兰道:“那也是,像我们这等人,嚣张任性些倒不怕,真去杀人放火给家族招祸,那是万万不能的。那个薛蟠……过了。”

林楠嗯了一声,将写好的字扔进炉火里烧掉,他这般举动,卫若兰见得多了,不以为意道:“你的字已经写得够好了,性子也沉稳过头,还写那玩意儿做什么?咱们这样的人,琴棋书画什么的,略懂一点也就是了,也不靠它过日子。”

林楠另取了一张纸书写,一面道:“人有旦夕祸福,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卫若兰嗤笑一声,道:“像我们这样儿的人,若真有祸至的一天,哪里敢想着还有能靠卖字过安生日子的时候?”

林楠默然。

世家公子中,多得是如宝玉薛蟠一般,安享祖宗留下的一切,只当这富贵是上天赐予的,可供他们永世挥霍,却也有如冯紫英卫若兰一般,居安思危,放眼前路之人。

只听卫若兰又道:“对了,我记得走的时候,你还在头疼贾府不肯放人,怎么才半个月便顺顺当当出来了?我问冯紫英那小子,他含含糊糊没有一句实话。”

林楠轻笑一声,道:“我若问他你的私事,他必也不肯说的。”

卫若兰笑道:“那倒也是,那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委实是个靠得住的。”

说曹操曹操便到,外面的小厮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冯大爷来了”,便见冯紫英带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道:“阿楠,有消息了……啊,若兰你也在啊!”

卫若兰冷哼一声,道:“不知道冯大爷带了什么消息来,可要小的回避一下?”

冯紫英知他不过是玩笑,笑道:“这就要看林大爷的意思了。”

平日里给下人们大爷二爷的叫惯了不觉得什么,冯紫英这一声调侃出口,林楠顿时有化身为白胡子驼背老爷爷的错觉,摇头失笑道:“少卖关子,有话就说。”

冯紫英道:“若兰,阿楠虽不瞒你,只怕你也没功夫和我们一起凑热闹,我是刚送走宫里的人来的,你家人也在四处寻你,只怕也是来传话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林楠问道:“可是陛见的日子定了?”

冯紫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楠,日子定在开春二月。”

林楠见卫若兰还在迟疑,道:“还是正事要紧,要听八卦下次让冯大哥讲给你听就是了。”

卫若兰这才去了。

冯紫英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便签递过来,道:“你看。”

这是一封折子的抄本,署名王子腾。

林楠淡淡一笑,道:“改个方子需一个贵妾,如今又搜了院子,却不知王大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冯紫英道:“阿楠你看了,定会满意的。”

林楠不置可否,低头大略看了一眼,叹道:“这王大人当真是聪明人!”

冯紫英点头道:“这事做的漂亮。”

林楠一直等着王家给他一个交代,他们应该很清楚现在的事不是一个贵妾就能解决的,但是休妻或者娶平妻的话,对王家和贾家的声誉都会有极大的影响,林楠也没想到,王子腾会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这么绝。

这是一封请旨的折子,大意是其妹贾王氏,幼时患有癫病,本已痊愈,不想同贾政成婚后屡有复发。贾政为人正直仁善,不因妻子有恶疾而嫌弃,只是近来王夫人病情日重,竟然夜半跑去年幼的侄女房中发狂,吓的小姑娘连夜离开。他这才知道妹子的病情已然严重至此。王氏有此恶疾,贾政原该休妻再娶,然他坚持不肯弃糟糠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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