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两艘船早等在了码头,贾琏下了马也不说话,只护着黛玉上了船安顿好,眼珠转了转,却有了主意,对着贾赦给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蹉跎了半辈子,早就修炼成精了,立马会意地将贾母和王夫人给的那群人全挤到了第二艘船上,自己则跟着贾琏身后寸步不离地上了第一艘船。
“二爷。”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立在船前不肯上去,只着唤贾琏,心里却笃定他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怎么,还想跟爷一艘船是吗,看看你也配!”贾琏却冷笑一声,直接甩脸走了。
“二爷!”旺儿在旁边苦着脸劝道。
“你告诉他,爱上不上,我可不是慈善人,不惯奴才坏毛病,有本事要么现在就回去,要么就直接游到扬州!”贾琏一双眼睛猛地盯着旺儿看,看得旺儿寒毛倒竖,不得不地跑去传话。
“开船!”贾琏如今可不会考虑别人,尤其是奴才的想法,直接吩咐道。
周瑞立了半天,眼看船都快开了,贾琏也没给他面子的意思,船上看热闹的人却是不少,又听了旺儿的传话,心里又羞又气,却也无法,只得灰溜溜地上船,却早开始打起腹稿,怎么着回去之后也要往二太太那里告个刁状不可。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份,否则死了也不过死一只蚂蚁,是吧?”贾琏看着前方,笑盈盈地说道。
旺儿缩了缩脖子,第一次觉得贾琏实在不好惹,昨晚凤姐叮咛的看好二爷随时报告的话登时往后挪了挪。
“姑娘,没事了,好像是周管家想上咱们的船,琏二爷不肯呢。”雪雁看了半场热闹,却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回来就绘声绘色地学与黛玉听。
黛玉本来正暗自神伤,一听这话,却抬起头来,问道:“那后来呢?”
“还是上了他该上的船啊。”雪雁一怔,随即笑道,“姑娘你不知道,那周管家的脸色可难看了。”
黛玉听了,却怔住了,半响之后却又是一声长叹,紫鹃见状,忙朝雪雁使了个眼色,由她将其他人都带了出去,方才劝道:“姑娘,好容易可以回去了。”
“紫鹃,我一想到爹爹的病就心如刀绞的,可你也听见宝玉的话了……”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却是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姑娘。”紫鹃也不知从何劝起,宝玉的话她也听见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最温柔不过的宝二爷,他不是把自家姑娘当宝贝一般,怎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没有娘家没有亲人的女子得多艰难,她就是没了亲娘扶持才不得不从小丫鬟熬起,不像林家的小红,却是一进来就顶了二等的差事,她这个丫鬟都懂的,怎么宝二爷就这么不懂,登时原先热腾腾的心都凉了一半,却只能搂着黛玉轻声安抚。
贾琏此时似乎也听到隐隐的哭声,怔了怔,本来歪着的身子也直了,长长地叹口气,他是个混蛋,是个小人,但他也知道贾家所有人都欠林家的。有心想劝几句,却碍于身份也不好多说,只望向窗外再叹了口气。
只是黛玉一哭就哭了三天,她也不吵人,只自个闷在屋子里掉眼泪,东西往往吃不了几口,靠着一股气撑着,她倒也没倒下,看着紫鹃与雪雁进进出出通红的眼睛,贾琏也知道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踱到了黛玉的房间前,雪雁正巧红着眼睛端着几乎原封不动的盘子出来,一见贾琏,便不由得一愣,忙行了礼,却已带着哽咽。
“你进去与你家姑娘说,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与她说。”贾琏说道。
雪雁愣了愣,实在不知这位平常毫不来往的琏二爷打的什么主意,但看他肃然的样子又不敢推脱,只得诺诺地端着盘子回转房内。
过了一会,紫鹃便出来了,担忧地看了眼贾琏,欲言又止了几次,终究还是将贾琏领进房内。
“姑娘在内房,委屈二爷隔着屏风说话了。”紫鹃紧张地解释道。
“应该的。”贾琏却并无反对,环视一周,见屋里只剩下紫鹃、雪雁与王嬷嬷,心下了然,便唤道:“林妹妹。”
“琏二哥。”黛玉在里面迟疑地回了一声。
本来贾琏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突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其实论讲大道理十个贾琏也比不上一个黛玉,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索性也豁出去了,毕竟林家是他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说道:“林妹妹,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场面话了,今天就说说心里话。”
“琏二哥请讲。”
“妹妹来府中也有些日子了,以妹妹的聪慧,大约也知道我在府里是怎样尴尬的地位。我亲娘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亲爹又是那个样子,家里上下都是二太太把持着,你二嫂子对宝玉都比对我好。这闲言碎语的多了去了,耻笑的,难听的,咒骂的,不要太多,要是我但凡在乎一句两句,早就抹脖子了。可我还好好在这里,人活着,总要对自己好一点,过得比别人都好才是。人家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人家骂我我就骂回去,不要憋屈自己才是。”贾琏一开始还是做戏,说到后面却是动了真意,他被老天爷送回来一次,就是要踩着那些人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黛玉一开始本以为贾琏是说上几句场面话劝她,谁知一听之下,却是贾琏的肺腑之言,她本来就是易感的人,不由得眼泪又落下来了:“可是我爹爹他……”说完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那就更要活得好,才不负了他们